等林鹤清过来的时候,崔季行正带着苍梧的弟子在堤坝上和潭景山的弟子联手,一起施法延缓水患决堤的时间。
堤坝已经开始龟裂,凌霄峰的人也已经开始准备转移百姓了。
“大师兄——”,林鹤清第一次如此失态。
崔季行听见声音就回头了,“怎么了?”
他了解林鹤清,知道事情不简单。
林鹤清有些喘气,他把手里的图纸递给崔季行,“去,快去追。”
商桓晋跟着走过来,把图纸打开看了一眼,“追什么?追玉佩吗?你东西丢了?”
崔季行匆匆瞥了一眼,从怀里拿出一个玉佩对比了一下,一模一样。
商桓晋也看见了,他又看着崔季行,“你好端端拿人玉佩干什么?看把人林师弟折腾的。”
崔季行来不及解释了,他拉着商桓晋就想走,林鹤清把人拦下了,又递了一包东西给他。
“这个,撒地上。”
崔季行把东西拿过去,匆匆留下一句,“把笠帽带好。”
没有等林鹤清的答复,就带着人走远了。
林鹤清回头看了一眼堤坝,旁边也还有一些弟子留守,都在继续施法加固。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在无人在意之处,咬破指头,往堤坝上加了一点血。
崔季行把药粉撒在路上,见靠右边的粉末会发光,他们沿着这个痕迹一直追,终于在靠近羽门旧址的地方,见到了一个人。
是许然。
他好像等在这里已经很久了,眼神甚至还有些笑意,“鹤清真的很聪明。”
崔季行也笑起来,“许公子何出此言?”
昨夜在林鹤清把许然的事情告诉他以后,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于是就将计就计才有了今天的这出试探。
但是玉佩,确实是意料之外。
“许公子的玉佩,是提前准备好的吗?”
许然点点头,“我知道那么多门派弟子聚集在这里,我会很难脱身,玉佩之策是我提前备好来拖延时间的。”
“那公子缘何还在此地?”
许然笑着摇摇头,“云水镇的秘密,就藏在羽门之内,各位可以进去找寻真相。”然后他顿了一下,看着崔季行,“我想再见他一面。”
崔季行不置可否,他偏头看了商桓晋一眼,两人留下了少部分弟子看着许然,带着大部分的弟子走进了那扇门。
潭景山最初赶到的时候,曾经来过羽门,但是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可是,如今再次走进这里,商桓晋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阴气好重。”
崔季行也一脸凝重,点了点头,“像是献祭。”
“莫非,这个就是牵制水患的原因?”商桓晋四处张望了一下,“可是,献祭不是魔道的术法吗?”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如今魔道跟羽门扯上了关系,事情又变得更严峻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下了,再往前就是阵眼了,太危险。
但是就算隔着这几步的距离,也不耽误他们看清楚阵眼中心是什么。
已经身陨的羽门弟子,全部都在这里,他们都精气已经被抽干了,只余下一具具尸骨。
而跟着弟子一起失踪的许掌门,也在这里。
他转过头看着进来的这些人,笑了,“真是我的好儿子啊,还知道给我送祭品来。”
四周的阴气像是能感知到祀主的愉悦,也丝丝缕缕地朝着崔季行他们渗透过来,密密地把大家包围在一起。
这不是单单死几个人就可以达到的效果。
“借水患的东风,我好不容易把这些阴魂的聚在一起,就差一点就可以成功了,你们来的刚刚好。”
“许掌门,晚辈崔季行,之前道门弟子试炼,我们曾有缘一见。如今没想到如今才短短几月,掌门倒是与当时大不相同了。”
那个时候的许易还尚且自诩名门正派,对宫门的遭遇表示哀叹,如今,却选择颠覆正道了。
许易根本没把这种嘲讽放在心上,“小子,听说你是苍梧现任弟子中的第一人,深得宋玉真传,想来今天怕是牺牲你一人,我大势就会有所成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师兄弟们已经开始感觉身体有些不适,这些阴气在尝试往他们骨子里面钻。
“所有弟子,原地打坐,封住全身经脉,防止精气离体。”商桓晋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速速做出决定。
“哟,商公子也在,今天我这也算是双喜临门啊。”
“季行,你可还记得,这类阴私卑鄙之徒,我们该如何?”商桓晋没有搭理他的嘲弄,只朝旁边看了崔季行一眼。
“那当然,我们好歹也是行的端坐得正的名门之后。”
两个人像事先商量过一般,拿出自己的兵刃,捏诀施法,崔季行给身后弟子布了一个结界,商桓晋提起自己的刀往前一劈,从阴气中给崔季行清出一条路来。
崔季行立刻闪身上前,就着商桓晋下蹲的姿势,踩上他的肩,向前一跃,直冲阵眼——那个阴气汇聚之处。
不知道阵眼汇聚的这些阴气到底是通向何处,但是此刻都必须先切断他们的联系。
许易可不会坐以待毙,他立刻飞跃而上,直击崔季行暴露在外的罩门。
但是没想到,一旁的商桓晋等候多时,立刻解开身后的结界,再夺步往前,直奔刚才许易站的地方——他的身后。
许易见势不对,想要后撤,却没料到崔季行中途转向,竟是直逼他而来。
商桓晋趁势,也往前一跃,阻拦在许易的身后,两面夹击,许易见状不好,立刻对着抬头想对着阵眼求救,却不曾想,刚刚结界打开,这些弟子就立刻解开全身的封印,合力将阵眼给击杀,汇聚在一处的阴气,开始四散开来。
霎时间,阵眼就没有了。
正如许然所说,许易并不是一个会甘心赴死的人,他立刻催动之前布在堤坝之下的封印,只要水患重新泛滥,就会有更多人死于其中,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
但是他的想法,还是落空了。
堤坝的封印不知被什么东西给镇压了,他如今还要兼顾眼前,没有办法再分心去突破。
眼见着前后夹击逼近,立刻为自己布下守护结界,只要顶住这一击,他就可以立刻脱困,他的盟友不会放弃他的!
但是他的算盘,都被一个意外打破了。
“爹——”,许然来了。
许易或许真的是一个好父亲,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还是往许然的方向看了一眼。
“放手吧,羽门已经没了,你还有我。”这句话刚落下,许易的结界就破了,随后而来的,是身体被刺穿的声音,但是他没有低头确认一下,仍旧看着许然的方向,试图辨认他这句话的口型。
刚刚他没有听清楚。
崔季行的一剑用尽全力直接击碎了结界,但是他没有再进一步,因为他知道许易的罩门是在身后,所以他才会安排商桓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商桓晋拔出自己的刀,许易的身体也开始慢慢下坠了,他想对许然说些什么,但是只能做出口型了。
许然冲上前,接住了他,却没有着急去听他的话,而是笑着跟他说,“爹,没关系的,你还有我”,他想给许易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但是感觉眼前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怎么擦都擦不对。
最后,他放弃了,仍旧哽咽地重复那一句,“你还有我,没关系的。”
许易摸了摸他的眼睛,来不及说更多了。
但是他的心里明白,从崔季行他们踏入这里的那一刻,他就悔了,他的自私,终究,还是毁了许然这一生。
周围的阴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崔季行他们也可以离开了。
途经许然身边的时候,他把掌门玉佩还给了他,许然已经调好了自己的状态,他温和地对崔季行道了谢。
然后把父亲轻轻放在地上,随他们一起走了出去,最后他停在了门口不再往前,像是在送客一般。
林鹤清已经在外面等他们了,水患开始在退了,但是事情还需要一个了结。
许然与他遥遥地对望了一眼,他就走了过去。
崔季行他们在远处等。
最后,林鹤清停在了门前的台阶下,两个人之间隔着三阶台阶,就这样看了一眼,他觉得许然的脸色有些苍白。
许然仍旧如那日初见时一般,很温和的样子,但是眼神里面有一些藏不住的痛苦。
他往前下了两阶台阶,刚好停在最后一阶台阶上,比林鹤清高出一点点。
他低下头又往旁边偏了一些,像是在对林鹤清耳语。
“对不起。”他如是说。
也没有给林鹤清疑问的机会,他就自顾自的解释了,“半年多前,重回谷,羽门做了魔道的引路人。”
“最后魔君血洗重回谷,害你父亲惨死,你被带走囚禁,都是我们的错,对不起。”
林鹤清很快地眨了一下眼睛,掩去了眼睛里面涌起的波澜。
等平静下来,他才侧过头直视着许然的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为什么要与魔道勾结?
远处的人,根本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风云诡谲,商桓晋看他们两个一来一往的动作,还有些不解,他碰了碰旁边的崔季行,“哎,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这个姿势不太对啊?”
崔季行本来在回避,见他问了,也跟着看了一眼,心里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情绪,但是没有抓住,他也没有深想。只是反问了一句,“什么不太对?”
商桓晋也忙着找人分享自己的困惑,“你有没有觉得这姿势有点像在‘嗯嗯’啊?”怕崔季行不理解,他还用两只大拇指演示了一下。
像吗?崔季行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距离稍微近了一点,动作稍微错开了一点,而已啊。
然后,崔季行就收回眼神,转而看着商桓晋。
把他的脖子捞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成亲了?要不要我去找商师叔聊一下,让他也给你安排一个择亲大典?”
商桓晋把他手拍开,还嫌恶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少来,阿遥自从被议亲了以后,我都多久没有见过她了,我才不要去过那种日子。”
上官遥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但是连此番的云水之患,她都没有来,听说是被上官掌门关在家中学习女红。
“不过,君行怎么也没来?不应该啊。”商桓晋的注意力转移的很快,已经从关心林鹤清他们转到了关心司君行。
说完,他在往四处看,“以往这种事情,药师谷不都是他带吗?”
水患退了,百姓都很开心,纷纷从难民营走出来,在药师谷的帮助下,领取自己工具,准备跟着凌霄峰的弟子们一起去做一些修缮。
还没等他看清楚药师谷都来了些什么人,就被崔季行拍了拍肩膀,他回头一看,许然倒在了林鹤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