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在本章末尾开始上线

·

离开马尔福庄园后，德拉科回了他和伏地魔的家。

三年前他亲手毁了那里，一砖一瓦都成了粉末，毁灭得彻彻底底。现在他要开始重建了。

重建花费了很长时间。宅子和过去很像，但并不完全一致，他故意做些改动，不愿它和过去一模一样。

过去他和汤姆住在二楼，房子建好后，他仍是住到了他们在二楼的房间。

他渐渐发现了欺骗自己的空虚感，不想在虚幻中自欺欺人地活下去，再没用魔咒做出伏地魔的幻象。

话虽如此，但短暂的幻想应该不会有损害。他每晚仍会当做这是过去，当做伏地魔只是外出几日、很快就回来。这多少能给他些虚假的安慰。

夜晚，天气好时他会开着窗，看晚风吹过来，轻轻摇着床幔。

但他很快就受不了了。

纱在风中晃，在夜里动，飘飘散散，影影绰绰，藏着月亮，藏着他爱的人。

他这一生再不能住有纱幔的床。

他想着他，想到过去。

有一阵子他身体不好，常会咳嗽。那时他每天都在制作一种罕见的魔药，是被魔药影响的。

那几天伏地魔不在家。待他回来那晚，德拉科正从梦中醒来，一面咳嗽着。

伏地魔抱着他，给他施了咒语，缓解他的症状，又问他怎么会忽然咳嗽、吃过什么药。德拉科一一答了。

“那种魔药问题太多，气体有毒，你还是别做了。”

“只剩下两天就能做好了，只这两天，没关系的。”德拉科说。

伏地魔不再劝，拿出瓶药给他止咳。

“我不喝。”

德拉科把头埋进他怀里。

伏地魔习惯了他的任性，于是把魔药倒进勺子里喂他，另一只手拿出软糖。

“要小熊和兔子。”德拉科说。

于是伏地魔手中的糖变成了白色的兔子软糖。德拉科吃了，他又补上一颗小熊模样的。小熊是棕色的，有圆圆的爪子和耳朵。

德拉科搬去一楼住了。

他收拾出一间较大的卧室，将那房间装饰得和二楼截然不同。他想也不想就用了红色，血红的，颜色太深，看起来压抑，他甘之如饴。

房中唯一的亮色是一抹白。那是汤姆给他的花，只一支，孤零零的，插在细瘦的瓶子里，变成房间的眼睛。

他开始做魔药，给自己，给父母。

他去圣芒戈，询问应该如何调整自己的那份魔药、好让他能拥有可怀孕的身体，仍是上次那名治疗师接待他，她很尽职，告诉德拉科那魔药有什么毒性、会如何伤害身体，倘若他执意要怀孕，也应用其他原料代替。德拉科于是重新做了魔药，又去找她，这样的事重复了几次，直到那治疗师打算出国。

德拉科自知麻烦她太多，况且这也不是她工作范围内的事，因而提出送些礼金给她，算作是感谢，也算是践行，她收了，还说另有事麻烦他。

圣芒戈的病人很多，有些魔药难做，储存的数量也少，病人会等上好久。她问德拉科是否能帮忙做些魔药给圣芒戈，圣芒戈会给他报酬。

他拒绝了报酬，接受了提议。

那天德拉科心情好极了。他兴致勃勃地去买更多坩埚，觉得自己又成了有用的人。

他独自在那宅子里居住着，没有任何访客。做好了魔药，他定期送去圣芒戈。有人认出他，免不了指指点点，他倒也不在意——过上二三年，他研制好了魔药、生下伏地魔的孩子，有他们说闲话的时候。

到那时，要逃出国去？

他不想，他在阿兹卡班被囚禁三年，该还的债还了，他谁也不欠。

他可以一直隐瞒孩子的身份，就让人当做那孩子只是个普通的私生子，或未来可以声称父亲是外国人，借口很多，撒谎就行。

他不必逃去什么地方，他和汤姆曾经生活在这里，未来也可以继续在这里生活。

这里是他们的家。

德拉科抗拒任何人来访。他觉得这里是私密的，只属于他们，别人不该踏足，否则就玷污了什么。

他是这样以为的，直到圣芒戈的人来取药。那几天他身体状态不好，没有去医院送药，他没有养猫头鹰，再者魔药数量太多，猫头鹰带不动，也有打碎和遗失的可能，还是让人上门来取更好。

圣芒戈派了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来。对方十分礼貌，德拉科开了门后，她与他问好、表明来取药，并不向他身后的房中看，更没有露出好奇或鄙夷的神色，她就只是年轻，快乐，尽职尽责。

在那之后，德拉科在忙碌时就让圣芒戈的工作人员来取药。来他家的工作人员前后也有三四个人了，或许是自己帮了医院不少忙，那些工作人员的态度都很友好。德拉科不再抗拒他人踏足这栋房子，后来有人提出问他是否能帮人治疗时，他立刻同意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他是有用的，也是正常的。和汤姆在一起的那几年他的安全固然得到了保障，他却也始终远离人群，处于一种略微不正常的状态中，这还在其次，但那时他和汤姆站在一起，就好像站在世界的对立面——可他的立场并不坚决，他被夹在中间，哪边也不属于，割裂着站在夹缝里。

他总要选一边的。

汤姆死了，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投向正常的那一边了。

有时，他竟觉得汤姆的死并非坏事。汤姆的离世固然让他心碎，可这也终结了他的痛苦。德拉科始终知道汤姆是错的，伏地魔活着，他在矛盾中爱着他，在爱中憎恨他；伏地魔死了，他倒可以爱得毫无顾忌。他死了，他不再伤害世界，爱着他也没关系的。

在梦里，伏地魔回来了。

德拉科喜极而泣。他说他就知道那不是真的，那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死。

伏地魔站在卧室的一扇窗前，手中拿着什么东西正在打量。听了德拉科的话，他笑道：当然了，我怎么会死。

他当然不会死。

七个魂器，七条人命。他们死得其所，他们成为他永生的垫脚石，这是他们的荣耀。因为他的命就是比其他人的更值钱，他的存在就是比其他人更重要。

是吗？

听起来有趣吗？荒唐吗？好笑吗？值不值得全场起立欢呼鼓掌？

他的爱人是杀人犯，他该给他找什么借口？

七个魂器，七个证据。

德拉科知道汤姆做了什么，德拉科不认同，因而他们的恋情歪歪扭扭地开始了。他们是什么？他们不过是罪犯嘛。

德拉科开始笑。他哭得太多了，在梦里免了眼泪。

他们不得好死。这是注定的结局，有什么好惊讶？汤姆杀了那么多人，自然会有人复仇。而复仇是这世间最堂堂正正的事，因这世上没有一件事应是不公的。

转瞬间，德拉科出现在荒野。

一座通天的雕像伫立在前方，遮蔽了正午的太阳。

德拉科觉得他应该道歉，或忏悔。

对谁呢？

替谁呢？

他知道他有错，他们都有错，错的唯独不可能是这世界，是吗？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公平的——理应如此，为什么这又让他恐惧？

这世界公平吗？

一切都公平吗？所有事都公平公正、无可指摘吗？

不是啊，他又没瞎，怎么会看不到？怎么会不知道？

那些不公平与不平等存在了千万年，存在于所有时间与空间里，在所有人身上，在万事万物上。

就好像神做了什么测算，在经过精密的安排后，造物主将世界歪歪斜斜地划分了，这边公平，那边不必。

场景变化，德拉科跪在地毯上。他笑自己为了给汤姆找借口甚至开始指责世界的运转不公正。可这算得上是个理由，世上就是有不公的事存在，不差这一件了。

他忽然大笑起来，他必须笑，他快憋死了，他必须大喊大叫，笑着哭，笑着喊，笑着喘气、尖叫。

他没有答案，他不知道世界的公正与不公，他不能给汤姆找理由，他知道汤姆注定的命运。

在梦中，他回到校园。

他回到三强争霸赛决赛的那晚，看着身影模糊的几人走进迷宫。他知道其中一人要去送死了。

他曾问过汤姆他复活那晚的情景，汤姆告诉他波特和另一人通过门钥匙来到墓地，他让虫尾巴杀了那个碍事的，然后利用波特完成复活。

汤姆甚至给他看了当时的记忆。他带着德拉科沉入回忆，握着他的肩不让他在进入记忆时摔倒。然后只是几秒钟，塞德里克·迪戈里就死在他眼前。

继而是伏地魔的复活，以及波特和他对抗。

波特当然不是对手，但他始终没有低头。他被困绝境，怒火中烧，一身傲骨。

面对这世上最令人畏惧的巫师，他脸上挂着血与无畏。他有过惧怕，但绝不低头。

德拉科忽然明白为什么波特会是伏地魔唯一的对手、注定的宿敌。在这一刻他被波特的勇气折服，承认了他确实是被选中的那个，是救世主。

德拉科知道这只是记忆，可他的心还是提着，狂跳着。他看得太清楚了，汤姆做的事大错特错。那双手温柔地放在德拉科的双臂旁，那双手抬起了魔杖折磨波特。

德拉科不想再看下去了，哪怕知道结果他也不想再看。他知道汤姆的残忍，他甚至想要试着理解，可他做不到。

在梦中，德拉科看到走进迷宫的波特。他叫住了波特，称有话要对他说。

说什么？

说塞德里克会死、黑魔王会复活、让他不要去拿奖杯？

还是说让他设法杀了黑魔王、因为他会带来新一轮战争、浩劫和毁灭？

一场包括他的毁灭。

所以，波特，这不是大公无私的举动，我只是希望你救我。

他不想再重来一遍了，和汤姆的爱太沉重，太痛苦，他无法承受。他爱得太多，已将自己掏空了，用尽了，剩下一个空壳。

波特停住了，等着德拉科的话。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

波特转身走了，他不像十四岁的少年，那身影不像真的，只是某种隐喻。他没有年纪也没有力量，他要面对远胜于他的强大和恐怖。

德拉科骤然大喊起来，让他不要去送死。奖杯会将他送到伏地魔面前，他会面对伏地魔的复活、“协助”伏地魔的复活。

波特回头看了他一眼，走向黑暗的迷宫。

德拉科大哭起来，高声喊着。

但他没有眼泪了，于是眼中滚下血来，一行一行，仿佛他的眼睛在碎裂，他整个人也在碎裂。

他必须拦住波特，阻止战争，阻止爱人的复活——他爱他，但他一个人的爱与命抵不上千万人，他爱他，但爱情让他万箭穿心、生不如死。

阻止他——

他在梦中喊。

阻止他，别让他复活……杀了他，杀了他。

他狂暴地喊着，更多血水从眼中涌出。他觉得自己在死去，因而快乐极了，他咒他的爱人不要复活，他咒他死，所以他自己也在死去。

杀了他，我们一起死。

波特走进迷宫，走进墓地。

然后德拉科眼见伏地魔复活。

他呆滞地望着，周身颤栗，满眼血泪，心花怒放。

从漫长的梦境醒来，德拉科疲惫不堪。

他开始制作魔药，忙忙碌碌地度过了大半日。他连一秒钟也不愿回想那个梦。

下午，他开始制作一种新魔药时，守护魔咒提醒他有客人到访了。是哈利·波特。

德拉科陡然想起昨晚的梦。

这太奇怪，他刚刚梦见波特，对方就上门了。

他让魔咒打开门，心中怪异。他不知波特来做什么，不知要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同时恨着他。

汤姆死在波特手中，他为什么不恨他？如果德拉科要找个人去责怪，波特就是首当其冲的那个。

可同时他知道这是汤姆的错，怪不得别人。

波特走进房中。

德拉科听见地板上传来的声响。在他的印象里，波特还是学生时期那副惹人厌烦的样子，德拉科也说不上他究竟什么地方惹自己厌烦，但他就是对波特看不顺眼。仅仅凭借脚步声，德拉科就开始讨厌他。

波特走进魔药室，德拉科甚至没回头看他。这当然很不礼貌——对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