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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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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痊愈时是秋天了。

他睡过了一整个夏天,连秋季也走到了末期。

他逐渐清醒,逐渐好转,身体几乎完全恢复到了过去的模样,只在额角留下一点不引人注意的红色痕迹。

他根本没看到,还是伏地魔提起的。

“这里留了块伤。”他拂开德拉科的头发,拇指在那红色的细线上摩挲。

“那么小一点,连伤痕都算不上,”德拉科说,“你没有什么事要去忙吗?”

“我不能陪着你?”伏地魔问。

德拉科笑起来。

“你陪了我一个夏天。”

抱了他一个夏天。

在他意识迷糊、耽于梦境的时候,在他病着、体无完肤的时候,他断续地醒来,夏夜的风醉人,他在温柔的风与怀抱中睡去,晕沉着度过一日又一日。

现在他醒了,好转了,他的爱人就在身旁,仿佛一切都好起来了。

但这只是假象。

逃避是没用的,疾病与伤害自己的拖延也毫无用处。

什么也没有变好,只变得更糟。眼下战事进行到了最激烈的阶段,世界比他受伤之前更加血腥,更加混乱。

他白白走了这一遭,挨了这些煎熬苦痛,结果却一切如旧,甚至更坏。

即使德拉科从不过问,他还是知道了一些事。如今战事激烈,双方损失都很惨重。许多人加入反抗阵营,食死徒的伤亡人数大增,也开始出现叛徒。

最严重的一次叛变发生在德拉科眼前。

那日他醒得晚,中午起床后去找汤姆。这是个很“安全”的时间,这时间是他的,伏地魔只在下午晚些时候见食死徒或外出。

德拉科打着哈欠、穿着睡袍向伏地魔的书房走。那房间是双开门的,就在推开门的瞬间,他眼中霎时红了,整个房间都成了红色,血腥气直冲头顶。

那天叛变的食死徒将傲罗带进城堡。

在被一群傲罗包围的情况下,伏地魔没有用普通的杀戮咒。他要一次性解决在场的所有傲罗且不发出声响、避免德拉科知情或受到惊吓,因而用了一个新魔咒,让所有敌人同时遭受致命伤。血一直溅到天花板上。

还有德拉科身上。

推开门的一瞬间,血水劈头盖脸地飞溅过来,德拉科登时染了满身满脸的血。他还没睡醒,还有些困,此刻站在死人堆中,仿佛闯入噩梦。

德拉科呆怔着,感觉温热的血从额头上淌下。别人的血。

这只能是噩梦,只有噩梦中才会有这样的场景。他不过是去找他的爱人,他不过是推开了一扇门,不应该有血水如雨般落下。

他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忽然闯入浓重的血腥气中,他甚至想吐。

德拉科吐不出来。噩梦中不会有这种过分真实的反应,他仍是呆滞的,目光落在距离他最近的尸体上。

他认识眼前那个傲罗。以前同父亲一起去魔法部时,德拉科见过她。

那人大睁着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死不瞑目。

因为惊讶与呆滞,德拉科微微张开了嘴,那血就向他口中流去。他还没感觉到口中的咸涩,血水就从地板上蔓延过来,要沾上他的脚。

伏地魔立即一个咒语为德拉科清理干净脸和衣裳,他匆忙走来,将德拉科抱起来带走。

德拉科被他抱起,然后幻影显形离开那座城堡。叛徒已经带着傲罗来到这里,这地方不再安全了。

德拉科仍在惊愕中,甚至没有留意他已经被伏地魔带去另一个地方的事实,他眼前只有刚刚的画面,那一幕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也不想忘记。血腥气仍在他鼻尖,他眼前印着那片红色,再忘不掉了。

他也不想忘。他不能永远假装自己是局外人。他已经逃避了一切,至少应该最低程度上给自己些痛苦。

伏地魔带他抵达另一座庄园。德拉科无法注意新住处的任何细枝末节,他无法开口,轻微地发着抖。

其实没什么好怕,他早就见过伏地魔杀人,也一次次见过死人。死亡在他眼前发生算什么?血直接溅到他脸上算什么?这很可怕吗?他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就已经觉得痛苦,那置身其中的人呢?

伏地魔将他带进一个房间,抱着他在椅子上坐下,问他怎么了。德拉科摇摇头,低声说自己没事。

“吓着你了?”他问。

德拉科摇头。

这怎么会吓到他?怎么会是惊吓?他人的死亡是悲剧和灾难,他甚至没有感受惊吓的资格。

他心中混乱,身体也跟着受牵连,头脑晕沉。

那天他明明刚起床不久,却忽然又累又困,他睡了一觉,就这样睡过去了一整个下午。

德拉科醒来时是晚上。

他虽心情低落,却早就过了要因此生病或半死不活的阶段。他混乱又消沉,可他也开始习惯了。

那天晚饭时,照旧是他独自吃,伏地魔陪他。

尽管食不知味,德拉科还是做出平常的样子向口中送东西,他吃得比平日更慢,想要借此掩饰自己吃得很少这一事实。

“没胃口就别勉强了,”伏地魔说,“半夜饿了再吃。”

德拉科放下刀叉。

“你想说些什么吗?”

他摇头。

“你不知道从何说起,是吗?”伏地魔问,“今天我杀了人,是我不对,起因是他们要对我不利,但更深的原因是我发起战争,他们来杀我有完全正当的理由,我的反击算不得是反击,更像是屠杀,是吧?”

德拉科没说话。

“我们从没谈论过这些——为什么?”

德拉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望着桌布,答道:“因为我爱你,还能因为什么?”

“但我们中间显然有隔阂。”

“你知道隔阂是什么。我劝不住你,也不想指责你。那是你要做的事,你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目标,我很清楚。”

“而你不认同,”伏地魔说,“你对此不满。”

我甚至没有资格说不满,德拉科想。

“我希望你说些什么,”伏地魔说,“我们不能总避着这件事不谈。”

“我认为你做的事不对——就是这样,我还能说什么?”德拉科轻声笑道,尽管这句话完全没有可笑之处,“我为此恐惧,为此不满,甚至愤恨,有关战争的一切都让我不适,让我痛苦,我不想见到战火也不想见到死人。别人越苦,我就越觉得我有罪——你能明白吗?”

伏地魔沉默片刻。

“我能想象出你的感觉,”他的声音低沉又缓慢,似乎还有一分不确定,“但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

德拉科的身体贴到椅背上。所以他们还谈论这些做什么?

“我很抱歉,对于你在精神和躯体上遭受的一切,我——”

“汤姆,”德拉科唤道,“不要说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示弱。他不想谈论他们的分歧,也不想让汤姆道歉。分歧让他痛苦,道歉让他立刻就心软了。他带着一种矛盾的感觉匆忙终止了话题。

他不想谈,伏地魔就没有再说下去。他们默然片刻,室内的烛火明亮地燃烧着,房中落着暖洋洋的金色。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拿出一枚戒指,递给德拉科。

看到那戒指的第一眼,德拉科只觉得这是个魔法物件。他接过来直接戴到了无名指上仔细打量。显然戒指是魔法的产物,德拉科能感觉到魔法的流动。上面镶嵌着一枚红色宝石,里面有什么在沉淀着流动,血红的,又暗又浓。戒指圈是古旧的金色。

德拉科知道最近伏地魔一直在做什么东西,但并未过问。

“这就是你最近在忙着做的东西。”德拉科抬起手仔细打量。

“你喜欢吗?”伏地魔问。

“我可以喜欢。”德拉科答道。他向来挑剔,又爱摆架子,而且和汤姆开开玩笑也无关紧要。

说罢,他要把戒指拿下来,却发现戒指一动不动,固定在他的无名指上。

他早该想到了。

德拉科抬眼向伏地魔看。

“所以,我会戴着这东西直到死?”

“或许,”伏地魔说,“但更好的消息是,你不会死。”

德拉科惊讶了两秒钟,立即明白那话中的意思。

他望着伏地魔,然后目光胡乱在四周瞟着。桌上有匕首,是他生病之前做的,他最近刚刚拿出这件东西摆弄,总是随身带着。

德拉科忽然拿起匕首向自己的胸口扎去——为什么不?汤姆又不会骗他,怕什么?

几个小时前他刚刚踏进屠场、那一幕的冲击到现在也未散去,他为什么不能任性一下?

汤姆从不骗他。

转瞬间刀尖就扎破皮肤,但匕首扎入身体的部分极少,只碰坏一层皮肉就再戳不进去了。

血水向下淌着。

伏地魔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一种灭顶的镇压感骤然降临。德拉科被震得动弹不得。

德拉科第一次见到他接近狂怒的表情,也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伏地魔真正的怒火。

伏地魔的魔杖指过来,迅速为他治疗伤口。

在强大的镇压感之下,德拉科几乎无法喘气。许久后,他如溺水的人一般呛了一下、咳嗽起来,然后才再度正常呼吸。他胸口上的伤已经止了血,但留了一截很短的疤痕。

他无意识地、短暂地触碰死亡,却根本无法接近。

他无法死去了。

德拉科被这事实惊吓。

能免于意外和伤害带来的死亡当然很好,能免于自戕当然很好,可他感觉自己少了什么,他被剥夺了寻死的权力。而现在全世界都被战争的阴影笼罩,人人自危,在死亡的威慑下小心翼翼,他却又一次被赋予了特权。

他不能傲慢地说他不想要特权,但德拉科知道他得到的太多了。他背叛了世界,背叛了每一个与自己一样有着血肉之躯的人。他是唯一被赦免的那个,他是千万人中唯一不必受苦的那个。

“拿下去。”他说。

“做不到。”伏地魔回答。

“你把一切都从我身上夺走了——连寻死的权力也不给我。”

“那不是权力。”

“有时人是生不如死的。”德拉科吐出这句话,抬眼向伏地魔望去。

“你不会遭遇那样的境况。”

“我会——你明知道我会!为了你我已经在受苦了!”

他忽然失态,叫嚷起来,内心又知道自己的发脾气完全没有个正确理由:为什么要发脾气?因为他免于受到伤害?因为他可以一直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因为有人爱他胜过一切、费心费力做出这枚戒指给他?

他总是以为自己见到了极限,他总是以为自己经历了最极端的状况,然后下一次,他走进更混乱的情况中。

他已经无法再混乱、再痛苦下去了。他不会死,但他会疯。

在爱中疯掉,在极度的欢喜、苦痛与不明所以中疯掉。

他再也不知道他是谁了。

德拉科看着戒指,血红的石头像在淌血。

不久前那些死去的傲罗。他们的血流淌过来,沾上他的脚。那时他竟还觉得血水脏污。

没有什么比他更污浊。

“你不能这样,”德拉科轻声说,声音太低,伏地魔甚至听得断断续续,“你不能……这样……控制我的一切。”

“你知道这不是事实。我一直在最大程度地让你自由。还是说,你就那么渴望死亡?我以为你已经过了那个阶段。”

“我不知道……”德拉科抓着头发。

总是有新的阶段,新的问题。

他觉得自己在无病呻吟。世人在死亡的恐惧中,他却恐惧自己无法死去。

就好像他连恐惧和混乱的情绪都不配有。

他怎么能痛苦呢?他是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人,他拥有一切,他的每个愿望都会被满足。

他混乱地想着,甚至眼睛花了,看不清东西。不是眼泪,他没有眼泪,他只想理清头绪,想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感觉。

许久后,他再度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男人。

是了,因为他。因为他。

他给了自己一切,也夺走了一切。

他改变了一切,也毁灭了一切。

这是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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