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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拿到《预言家日报》后,看了几眼就把它丢到一旁了。
陈词滥调,无非是说他引诱救世主之类。
标题惊世骇俗,字体占了大半个头版,彰显他的卑劣和不堪。
这有什么可报道?一个前食死徒去勾引傲罗为什么会让人惊讶?为什么值得别人注意?食死徒不就是会做这样的事吗?他就是这样的人,难道还会有人对此惊讶?
与其让人们惊讶于他的卑劣和无耻,不如去震惊救世主的愚蠢——连德拉科也觉得哈利有点傻。早说了让他别和自己搞到一起,但哈利不信邪。他叛逆惯了,二十几岁了还这样。
德拉科才不管。
他原本还想收敛些,可媒体总这样胡言乱语,他就来满足他们一下好了。
反正他是个坏人,他怕什么?
德拉科在哈利家里住了好几天,周末还带哈利去逛街。
他和哈利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对角巷,和哈利一起去店里定制衣服。对角巷人多,每个人都对他们侧目,德拉科也不当回事。哈利倒是很担心他似的,一直紧握着德拉科的手,对众人示意着这是自己的男朋友。
德拉科自己也定制了衣服,并且让哈利付钱。哈利很高兴,觉得印象里还是第一次为德拉科花钱——就好像以前他没有为德拉科花钱的资格。
德拉科也记不清了,他们其实过去也一起吃过几次饭,但付钱这种事他真没放在心上。
德拉科有意如此。他要让人们知道他把救世主引诱到了如此地步,让救世主被他骗得团团转,甚至还花钱给他,和他甜甜蜜蜜地出现在对角巷、暴露在巫师的视线中。
“你要把大家吓死了。”
吃午饭时哈利说。他知道德拉科有意如此,他很愿意配合,他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德拉科在一起了。虽说德拉科并没这样说过。
“他们太容易受惊了,”德拉科不紧不慢地切着食物,“我很高兴让他们受到惊吓——这无关痛痒。”
两人正聊着,忽然见到纳威独自出现在餐厅里。哈利正要和他打招呼,德拉科却首先见到他,很高兴地迎了上去,倒让哈利吃惊不小。
纳威见到他也是很热情的样子,这让餐厅里的其他巫师更惊讶了。
之后德拉科邀请他过来一起吃饭,纳威答应了。巫师们的下巴已经抬不上去了。
“我都忘了你放假了,”哈利说,“不然早该和你聚一聚。”
“我太忙了,假期也忙着,我正要出国——有好多事要做。”纳威说。
“你太痴迷于草药了,放假了也只想着这些。”德拉科说。
纳威点好了菜后,几人聊了一会儿,德拉科忽然注意到餐厅里那些目光,猛然反应过来。
“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他对纳威问,“人们见到你和我坐在一起,会想起莱斯特兰奇和你父母……”
“那无关紧要,”纳威说,“我就算脑子不灵光,也能分辨出你和莱斯特兰奇不是同一个人。”他笑了笑。
德拉科要说什么,却忽然语塞。
其实他和纳威时常通信,聊聊草药的事,也算是熟人了,但见面很少,这次和他见面,德拉科又有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他在发光。就像哈利那样,就像罗恩和赫敏那样,他们如同光源,闪闪发亮,温暖得令人惊奇。
这就是为什么他贪恋着和他们的相处。
世人都是平凡的,同时温暖地闪烁光芒。
这两年他常有这样的感觉。人们微小的好意,微小的勇气,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点亮了别人的一时一刻,成为他人的记忆、暖流,甚至是勇气。
那天吃过饭后,纳威因为有事提前走了,哈利去结账,德拉科并未急着起身。这时一个餐厅经理模样的人走过来,问他对今天的服务是否满意。
德拉科在回答一切都很满意时,他就注意到了对方怪异的神色。
果然,在听过德拉科的回答后,那人不动声色地改变话题,淡淡地道:“看来,你打算一辈子做墙头草了,马尔福?”
德拉科听了这挑衅的语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详细说说。”
“你既然和神秘人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如今竟还能和杀了他的两个人相谈甚欢,真令人钦佩,哪一边你都能勾得上,也不知手段有多下作。”
“噢,比你想象得下作,”德拉科笑道,“我做的可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就这么不知廉耻?”那人继续说道,“想想有多少人死在他手里。”
“人不是我杀的。我希望你能分得清我和伏地魔是两个人。”
他在餐桌上留下过多的小费,又道:“但我不介意你的憎恨。继续恨我吧。”
他起身走了。正好见到哈利迎面走来。
哈利见到有个人在对他说话,似乎面色不善,因此匆忙走来,但德拉科已提前起身离开了。
“没事吧?”
“好着呢。”德拉科笑道,挽住了哈利的胳膊,在众目睽睽下像是种挑衅。
“接下来要去哪儿?”
“大肆挥霍。”
德拉科带哈利跑了一下午的孤儿院。
都是麻瓜的孤儿院。现在是他的公司在联系这些地方、并监管捐赠款项的使用情况,他其实不用亲自过去。但德拉科就是想去看看。
这地方其实很让人不愉快。
他就是要让自己不愉快。
他注视着他人的命运,不敢问他们中有多少人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确实,他否认了杀人的是自己,但他知道他要为爱人赎罪。
就算不提赎罪这事,他也希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去几家孤儿院看了看,确认了各处的情况,然后拨去更多善款给他们。反正他有钱,而且其中一部分甚至是从伏地魔的古灵阁金库取出的。
哈利也知道探访孤儿院并不愉快,这次他这种不愉快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我在对比他们,”哈利垂头丧气,“我觉得自己糟透了……我未来打算领养,今天来这些地方走一走却感觉很糟。我竟然在对比他们,在想哪个更适合收养,”他叹了口气,“说我是坏人吧,德拉科。”
“你不是,”德拉科和他向他们停车的地方走,那里有些远,“你如果不想领养一个脾气秉性像你表哥的孩子,这完全可以理解。”
哈利哑然失笑。
“这算是什么负罪感?”德拉科说,“选择恋人的时候我们还要瞻前顾后呢。你不要想那么多,只要找到自己觉得喜欢的那个就好。”
他们走过一条窄窄的街道,哈利想起表哥,又道:“达利后来也还好。”
“我见过他。”德拉科说。
哈利倒是一呆。
“你认识他?”
德拉科摇头。
“我只是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有一次恰巧见到了,就是几个月之前的事。”
“然后呢?”
“当然没发生什么,我那时在楼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奇怪他怎么会是你的家人,然后有了种莫名其妙的正义感,觉得好像我是好人,他是坏人。我在楼上看他,在内心做了几分钟好人,站到了正义的一方。”
“不要这样说,”哈利连忙接过这话,他知道德拉科对善恶这些事很敏感,“你现在是我见过做事情最多的人了——其他人或许有你这样的心思,但没有你这么多钱,还是你帮的人最多……”
“是他的钱,”德拉科忽然说道,他们走到车旁,他抬头看着哈利,“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钱,他留给我的。”
哈利忽然呆滞了。
德拉科坦然向他望着,似乎等着他的指责和鄙夷。
但哈利只是没想到这种情况,他从没想过伏地魔会有多少财产,更没想到他会把一切都留给德拉科——真真正正的一切,无论好坏,他都留给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哈利才回过神来,忽然笑了。
德拉科完全没想到他这种反应。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觉得这样也很好,总比让那些钱放在什么地方吃灰要好。”
“你笑得不是这个,”德拉科盯着他,“到底是什么?”
哈利一脸尴尬,他拉开车门上了车,德拉科也关好车门后,他才答道:“我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出来你不要觉得我在夸大其词——你简直像圣徒,我不是为了奉承你才这样说(当然了,也没必要奉承我。德拉科想),但你正在做圣徒会做的事,不是吗?你对金钱没有欲望,你不断地把它们给出去、帮助各种各样的人,而且不求回报。很多你所认为的好人、正派人都做不到,他们没有这样的能力,而一些有能力的人却没有心。”
他直视着德拉科。
车里沉默片刻。
“你脸红了。”哈利诧异地说。
“闭嘴。”
“你连上床都不脸红。”哈利仍旧惊讶着。
“哈利·波特!”德拉科忍无可忍地看着他。
“我错了,”哈利笑道,“我说几句实话而已,你就这样。”
“别提了。”
哈利启动汽车,正要出发时,他忽然侧身亲了德拉科一下。不知怎么这又惹恼了对方,德拉科把他打了回去,两人闹了一会儿才回家。
·
他的恋人也不像个人了。
就像自己那样。
伏地魔一直在为德拉科医治,从黄昏到午夜。他一直跪在地板上,这是最适合的治疗姿势,他可以更好地为德拉科施咒、更好地观察他的状态。但跪在地板上显然不会让他舒适,他意识到了膝盖和腿上的酸疼,他忽略了。
他的恋人毁了自己,他现在无法在意其他事。
德拉科看起来像是一具尸体。面目全非,饱受苦难。
伏地魔这一生从未怕过什么,但今天他怕那间魔药室。那房间和这里的其他房间差不多,屋顶很高,大而空旷,一扇扇细长高耸的窗透进阳光和星光。那房间是蓝色的,一种接近于黑的深蓝色,墙壁似乎有天鹅绒的质感。他过去从未留心,房子的装饰都是按德拉科的意思来的,他觉得这房子哪里都不错,很好看。
今天这空旷冰冷的房间却像停尸间。
窗子高耸着,壁画也高耸着,唯有冷空气低低地环绕在他身旁。
德拉科那张不像人类的面孔苍白如雪,仿佛已经死了。死人正该被放进停尸房,一个就像这间房间一样,空旷的、寒冷的、落着白光的地方。
他知道德拉科不会死,这种魔药并不致命,但伏地魔就是有了最坏的预感,也无法不去想最坏的结局。德拉科要死了,那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桓,他的恋人要死了。
他用各种魔咒救他。但那魔药是德拉科亲手做的,是他有意为之,药性太过,无法治疗,他不会死,但也不会好起来,一辈子都顶着这张不像人的面孔。
如果真是这样,未来德拉科倘若要出门,就只能使用咒语变成其他人的样子。
他想。
就好像已经确定德拉科无法被救活过来似的。
过去他很少有这种悲观的想法。但今天一切都变了,他太在意德拉科,甚至产生恐惧,继而产生最不该有的念头。
他从不劝慰自己“会好起来的”,他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因为他会控制一切。
但面对德拉科时这些都失效了。
伏地魔不是第一次察觉到这件事了,德拉科会脱离他的掌控。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他习惯了控制。
然后德拉科一次又一次成了他唯一的例外。
德拉科有狠心的时候。只有对他自己他才狠得下心,他早就计划好了要伤害自己,他提早准备好那份魔药,扩大它的影响,让他浑身被腐蚀,面目全非。
伏地魔初步控制了魔药对皮肤的恶化,下一步应该是让德拉科的伤口愈合,但他将止痛放在愈合之前。愈合必然痛苦,这种魔药效力太强,恐怕难以医治,当务之急是减轻德拉科的痛苦。
现在德拉科是能感觉到疼痛的。也正是因为太疼,他才处于一种接近昏迷的状态,但他必然会很快醒来,眼下已经是午夜了。
伏地魔试验了几个咒语,又匆忙做了份魔药,确保德拉科在不久后醒来时也不会感觉到痛苦——但他不能保证德拉科一丁点疼痛也感觉不到,那不可能,这种大面积的、严重的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