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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是食死徒在执行任务、如果是食死徒在和傲罗交战……就好像他不知道食死徒都是恶棍!难道还要为他们辩解?
倘若他去了,而伏地魔知道了,他要怎么解释?
他声称自己爱他,却要扰乱、破坏他的计划吗?
他僵直地站着,仿佛一具死尸。
片刻后,他听见又一阵嘈杂,立即倾身向窗外看去。他的手按在玻璃上,留下一片模糊的血渍。
很快,火灭了。一点火光的踪迹也寻不到了。他的血弄脏了一整块玻璃。
于事无补。
德拉科又一次后退,跌坐在沙发上。他甚至没有流泪的资格,没有痛苦的资格,也没有怜悯的资格。他就只是个袖手旁观的胆小鬼,他无法做出选择,他既不高尚,也不懦弱;他有勇气,但不想反抗爱人。他渴望伤害自己。
凌晨时,伏地魔来了。
德拉科总是会告诉他自己的行踪,以免伏地魔找不到他担心。
伏地魔进入房间,见德拉科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睡着。天凉了,他连衣服也不披上一件,窗户也忘了关。伏地魔走到他身旁,正要抱起年轻人、将他挪动到床上去,却在这时留意到窗户上一片过于干净的玻璃。那一块的颜色明显和其他的不同。
伏地魔向那块玻璃望去,用了个咒语。
在短暂的瞬间里,他见到那块玻璃上染了血,还有手掌的印子。很快,那血迹被清理一新。
他翻过德拉科的右手。男孩的手掌完好无损,但上面无疑存在着魔法痕迹。德拉科在今天对自己用了治疗咒。
伏地魔注视着他。
德拉科继续沉睡,仿佛不愿醒来。
过了一会儿,伏地魔抱起他,将他放到床上安置好,自己也在他身旁躺下。
德拉科有些醒了,迷糊地向他这边抓。伏地魔握住他的手,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没事了,睡吧。”
德拉科困倦地把头埋进对方怀中。
“我……我做了梦。”
只是说出这几个字,他就忽然难受起来。
梦里只有火。一场不会平息的火,连雪与荒原都被它烧烂。世界化为炼狱,在烈火中燃烧。人们无声无息地死去,仿佛幸福地死去。而他是个局外人,是个人偶。他努力要感受痛苦和悲伤,但根本无法做到。他没有感情,也不会怜悯,他是个铁石心肠的怪物,他眼看着人们在他面前死去——那又如何?他人的生死和他有什么关系?既不是他做的,他也没有推波助澜,为什么他不能袖手旁观?他为什么要去做个圣人?怎么,他看起来像是神吗?他应该是那个悲天悯人的存在吗?世人给了他什么、他要去拯救他们?世人给了他什么、他要为他们背叛爱人?
“梦见什么?”伏地魔问。
德拉科迷糊地笑着,并未回答。
他很快睡了过去,手指紧紧攥着伏地魔的袍子。
翌日醒来后,伏地魔问起他的手怎么受伤了。德拉科轻描淡写,说只是手掌握得太紧、把杯子攥碎了。
他们都知道这是假话,但谁都没再说什么。
那个上午他们一直在床上。德拉科任由□□让自己精疲力竭,在中午时又睡了过去。在他睡着后,伏地魔离开了几个小时,而他赶回来时,德拉科竟然还没睡醒。
晚饭之前,德拉科终于醒了,但连起床也不愿意。
他懒洋洋地在床上躺着,伏地魔用几个咒语为他检查身体。
“身体并没有异常……最近怎么总是病怏怏的?”
“不知道,或许怀孕了。”说完,德拉科笑起来。
伏地魔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把德拉科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德拉科靠在他怀里,安心地闭着眼。
他摸着德拉科的头发,似乎担心他生病或受伤。
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片刻后,德拉科呓语似的开口了。
“我其实很爱你,”德拉科头脑晕沉,说话声音也轻,“我一直很爱你。”
“我知道。”伏地魔握住他的手吻了吻,又吻他的脸颊。
德拉科深深地吸气,过了好久,终于睁开眼。
“你今天一点东西也没吃过,”伏地魔说,“现在有胃口了?”
德拉科点头。
伏地魔的手动了动,不久前被送到房中的食物飘了过来。德拉科仍在他怀里靠着,也不伸手。伏地魔切好了食物送到他嘴边。德拉科慢悠悠地吃着,眼睛只顾着窗外的晚霞。
淡淡的橘色铺在天上,火烧云点缀在上面。
忽然,救护车的声音传来,德拉科吓得一抖,连食物也卡在喉咙里,他剧烈地咳嗽,伏地魔立刻用了个咒语。
“我没事。”德拉科仓促说道,那块卡住的食物已经消失了。
伏地魔把水杯拿过来送到他嘴边。
他脸色煞白,比平常还要缺少血色。
伏地魔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生气了,德拉科能感觉到。为救护车的声音生气,为德拉科被吓到生气——当然,生气是因为心疼。
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都选择视而不见。
直到喂他吃完了饭,伏地魔才问道:“你想回家吗?至少家里安静些。”
德拉科点了点头。
“但是……你这几天不要出门,好不好?在家陪我。”
伏地魔同意了。
一回家,德拉科就病倒了。
连伏地魔也束手无策。他就只是病了,却没个原因。他没完没了地发烧,似乎是肺炎,可检查后却找不到病因。
德拉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病。他其实很高兴伏地魔不出门、在家陪他。他原本想和他好好度过这段时间的,结果却莫名其妙地病了。
伏地魔甚至让一个治疗师上门查看,但对方也无能为力。
德拉科倒也不觉得怎么难受。他只是发低烧,有些头晕,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症状,对于生病来说,他的程度算很轻的。
“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德拉科反而安慰他,“你不要担心,不然我也要跟着担心。”
他们在沙发上坐着,德拉科靠在他怀里。
“你不如直说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伏地魔说。
德拉科玩着伏地魔的手,摸那只手上突出的骨节。
“我?我没有什么想说,是你胡思乱想。”
他们沉默一会儿,伏地魔叹了一声,吻他的脸颊。
“你说是就是。”他叹息着。
德拉科笑起来:“别用这种语气,好像是我在欺负你。”
伏地魔只是摸着他的头发,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德拉科当然无法欺负他。但德拉科可以伤害他。
德拉科正在伤害他。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伏地魔问,“或者,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要不要去看看你父母?”
德拉科努力想了想。
“不要,我不想见爸妈,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至于想去的地方……我想去霍格沃兹。”
“回去上学?”伏地魔问,仿佛马上就要给他办手续似的。
“只是回去看看。”
“去吧,”伏地魔说,“现在霍格沃兹已经是我们的了,你不需要理由,光明正大就能进去。”
“不要,”德拉科坐起来,“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不去学校里面,我只想在外面走走,再看看它。”
他们当晚就去霍格沃兹了。
德拉科很久都没这么快乐过了。
霍格沃兹看起来与过去无异。城堡矗立在湖岸旁,被夜空与山环绕。那晚很晴朗,群星落在湖水里,城堡灯火通明,似乎一切都没改变,似乎战争从未发生。
“你也在这里上学,是吗?”德拉科问。
“确实。霍格沃兹是我第一个家。”
德拉科着迷地望着城堡,“第一次来上学时,我完全被它震慑住了。它比我想象得要好,我无法想象一个教授孩子们魔法更好的地方了。”
“我受到的震撼可能比你更深。”伏地魔说。
“因为你在麻瓜的世界长大?”德拉科问。
伏地魔点头。
他想了想,问道:“孤儿院什么样?”
“很吵,小孩子太多。”
“会有很多孩子被领养吗?”
“不会。原本有领养意愿的家庭就很少,见了孤儿院里的孩子后还能愿意领养的,就更少。”
“那是为什么?”
德拉科追问起来,伏地魔对他一一解释。
林中起雾了。
他们漫步在浓雾中,不辨方向,也不需要方向。德拉科听着那些话,仿佛踩在冰凉的石砖上,呼吸着被杀菌过似的空气。孤儿院让他想起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多次浆洗的衣裳,洗得发白的床单。床褥是温吞的,又薄又暖,仿佛被夕阳仓促地晒了几分钟。他眼前浮现伏地魔小时候的模样,他很瘦弱,总是孤身一人。
德拉科几乎是在听到伏地魔讲述的同时,就主动为恋人美化了他的过去。他听见伏地魔说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如何怕他、如何被他惩罚,但德拉科只拼命地去想他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即使伏地魔讲述了,德拉科依然无法想象孤儿院里的生活。有人否认;有人假装;有人抗拒;有人年纪太小、一无所知;有人生来就是弱者,一直是被欺凌的性格;也有人健康地成长、成为社会中与旁人无异的模样。有一些则会被领养——或许幸运,或许不幸。
德拉科觉得冷。
他后悔了,他一个字也不想再听,即使伏地魔的讲述很平静,也并未提及任何恐怖的情节(最恐怖的就是他自己做的事了),但德拉科觉得这已经远超出他能接受的程度。他承认他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太多东西。
伏地魔给他施了个咒语,德拉科立刻暖和起来。他紧攥着伏地魔的手,怕他也会冷似的。
“在那样的地方长大,你认为我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伏地魔问。
“你只应该成为你,”德拉科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做得更好。”
“你在为我辩解。”
“不然呢?我不为你,还要为谁辩解?”德拉科问。
“你要用什么理由?”
“这个世界不够好,许多人都该死。”德拉科说,他已经不冷了,却还在发抖。
“我杀了我父亲和祖父母,他们确实已经付出代价了。但杀更多人的原因是什么?”
“你问我这些干什么?”德拉科忽然恼了。
“我们正在谈论这些,”伏地魔平静地答道,“如果你不想,就不说了。”
德拉科仍旧恼怒着,他发着抖,怒气冲冲地看着对方,但没有松开和伏地魔握着的那只手。
“我不该逼你回答这些,是我的错。”伏地魔说。
“就是你的错,”德拉科急促地喘着气,“你就是想逼我做出选择。”
“你做出选择了吗?”
“我正站在你身边!”德拉科提高声音,“我正握着你的手,你说我做出选择了没有?”
伏地魔却忽然想到,德拉科的手几天前受伤了。
他忽然后悔,抬起德拉科的右手,摊开他的手掌,在那没有疤痕的掌心上检查着,然后把德拉科抱进怀里。
“是我不好,不要生气。”
他仍握着德拉科的手,在那只手的掌心上吻了吻。
“我没有生气,”德拉科脱力伏在他怀里,“我们回家吧。”
伏地魔抱着他幻影显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