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德拉科看出了哈利的冷淡和拒绝,于是那日在吃午饭时,他并未再流露出任何倾向,只平常地和哈利吃完了饭。
哈利觉得摆脱了斯莱特林也很好,至少他不用在为那个人伤神了。他是不是食死徒、是不是爱着某个早就死了的黑魔王、是不是有负罪感,都和他没关系了。
不止如此,哈利最近的生活里还多了个人。
他觉得有必要彻底摆脱德拉科和他的影响,于是在又一次有人接近时,他没有立即拒绝,而是和对方见了两次面。是他部里的一个年轻人,还是实习生,比哈利小了几岁,不必说,也是拿他当英雄看的,当他发现救世主如此平易近人、甚至不介意和自己吃饭约会时,他兴奋得简直不敢相信这好运。
罗恩觉得这事有必要告诉德拉科一声。
他现在和德拉科关系还可以,如果哈利在和某人约会,他觉得德拉科知道一下也是应该的。
“所以……就是这样,”在德拉科去罗恩家留宿时,罗恩提到这事,“他们现在应该还只是吃饭、聊天的程度。”
德拉科只点点头。
“你完全不在意?”罗恩问。
“我会再等等。”德拉科说,“反正我和波特也不是恋人,对吧?没必要心急火燎地去拆散他和别人。”
“你再等下去,他们就要睡了!”罗恩说。
“那不是很好玩吗?”德拉科笑道,“等他们睡了,我再去勾引波特,看看他为难的样子,让他大为光火……真是想一想就觉得愉快。”
斯莱特林真是可怕。让哈利发火有什么好……
“我甚至可以去勾引那个小男生。”德拉科忽然眼睛一亮。
“不,勾引哈利就够了,不要引诱别人,”罗恩立刻制止了他,“我是认真的,别人承受不住。”
“你简直是在出卖朋友!”德拉科笑道。
“我只是知道你伤害不了他,”罗恩说,“呃,虽说,你们俩在一起也好不到哪去。”
这倒是真的。
德拉科郁郁寡欢地挑着魔杖,加了更多面粉在面团上。
“但我就是想招惹他,”德拉科望着面团迷惑不解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罗恩惊恐地望着他,感觉十分无力。
“你没有喜欢哈利。”
“我没有,但我就是……想见他。”
“打住,”罗恩立刻说道,“打住,我的承受能力只有这些。”
哈利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德拉科。他开始和自己部里那个年轻人约会了——感觉不坏,气氛很平和,很正常,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一切都是真实的,看得见摸得着,没有秘密也没有猜忌,就是一段普普通通关系。
一天下午,德拉科忽然出现了。
哈利打开办公室的门,见德拉科出现在自己的书架前时,他几乎有种震动感——就只因德拉科的忽然出现。
“啊……波特。”他仍旧拖腔拖调,却不像他父亲。他的声音更轻,更温柔。
而哈利气恼地发现,在德拉科面前,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他站在自己的书架前,现在回过头来,那头金色长发也随着他身体的动作移动,仿佛融化的金子。魔法部在地下,即使有灯光,整个房间也无法不被那头金发的光芒震慑。而他本人正似笑非笑地向哈利看。他的笑容中空无一物,透着没有证据的勾引。
哈利那个实习生正跟在身后,见到德拉科,他惊讶得呆住了,似乎觉得自己相形见绌,恨不得马上离开。
“你来干什么?”哈利问。
“一点公事。”德拉科说得很慢,很短的句子也被他拖长了。
“什么公事?”
“我来做叛徒,给你一份名单,”德拉科说,“这应该是……啊……机密的。”
那年轻人呆了呆,立即笨拙地对他们道再见,然后关好了门。
“名单在哪?”哈利没好气地问,“等等,审判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对法庭说?”
“我会在想说的时候才说。”
“那会减少你的刑期。”哈利盯着他,仿佛德拉科是个白痴。
“我不在乎,那时我只想死在阿兹卡班。”他轻声说。
又来了,那种感觉。
那种在和其他人见面、约会时绝对不会有的感觉。德拉科永远是个谜团,他身上没有一处不像是秘密。这必然地吸引他,诱惑着他靠近。
“所以名单呢?”
德拉科递给他一张羊皮纸。哈利打开了。
“这上面只有两个人。”
“未来我会慢慢给你更多。”德拉科说。他似乎笑着,让这句话别有深意。
“你有责任和义务立刻交给我名单上的所有名字,不然我可以起诉你。”哈利说。他越发觉得需要和马尔福保持距离了。
“可是……或许我在撒谎,我所知道的一共就只有这两个名字。”
哈利真的要发火了。唯一阻止他这样做的,是德拉科看好戏的神色。
“跟我去做口供笔录。”哈利说了句,带德拉科离开办公室,向做笔录的房间走去。
自那日德拉科出现在哈利的办公室后,哈利就没再和那年轻人约会过。对方似乎也听过德拉科与哈利走近的事,自认不是对手,觉得这是场一定会输的战争,不如早早退出以免进一步丢人现眼。
哈利简直有气没处撒。
“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德拉科第三次送来只有一个名字的名单时,哈利问。
“随心所欲。”他笑道。
“你有什么必要缠着我吗?”
“我想见到你,”他向哈利看,眼中只有微小的笑意,“我很想念和你一起的……那些时候。”他的停顿也似乎别有深意。
“我不想招惹你,”哈利回答,“我也不想承担你因为我产生的任何情绪波动。”
“别傻了,波特,我们不可能不纠缠到一起。”
“这又是为什么?”哈利问道,觉得德拉科在说完全无法理喻的话。
“不为什么,你和别人约会试试看好了。”
说罢,德拉科起身,回头看他:“我们去做笔录?”
他仍穿着黑衣,金发束了起来、垂在身后,漠然的灰眼睛向哈利望过来。他仍带着病容,比前两次见面时更严重些,但并未影响他的外貌。
“你病了?”尽管不情愿,哈利还是问道,“你不是病入膏肓、快不行了吧?”
“正相反,我在康复中,我现在感觉越来越好了。”德拉科向他眨了下眼睛。
哈利也很奇怪自己是怎么抵挡住他的诱惑的。尤其是,他们曾上过床,他知道德拉科是他触手可得的,只要他伸出手。
但哈利反叛惯了。
他不想再上斯莱特林的当,不想对方要求什么他就满足什么。当然,他也没有封死了这条路,但这要等到有必要的时候,或者,他出于自己的意愿想要这样做、而不是意志力不够被引诱的时候。
“你不该怕我,波特,这太奇怪了。”
“我没有怕你,我只是对你不感兴趣。”哈利说。
德拉科做了个夸张的动作,用手捂住胸口、仿佛被射了一箭。
“我知道,你是个老牌的正派人。”德拉科说。
哈利忽然觉得很不自在,对他简直恨得牙痒痒——他们都很清楚过去上床时,哈利曾有过几次对德拉科动怒。
哈利什么也说不出,忍着怒气带他去做笔录了。
·
在愈发疼痛难忍时,德拉科开始正式写遗书了。
过程很不顺利,他状况频发。最开始是精神,然后是身体。
他写得断断续续,总是觉得受不了,烦躁又难过。不因为疼痛,就只因为爱。做父母多么痛苦,爱着孩子、养大孩子,结果那孩子却变成这种模样。可他爱他们,他还从未爱过父母外的任何人。
身体上的疼痛也让他没办法写好遗书,他连笔也握不住,写出来的字仿佛画在纸上的细线。
他太难受,又回到床上去了。
下午,伏地魔回来时,德拉科刚刚睡醒。
“你的情况又变坏了,”他没有感情地说,“临死前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我拥有一切。”
“你被你父母宠坏了。”
“确实,”德拉科说,“我不缺乏任何东西,”他咳嗽两声,自己也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傲慢,“我拥有一切……除了你。”他抬眼向伏地魔看。
伏地魔开始觉得好笑了。
“这要如何解释?”
“你是我唯一没能得到的,”德拉科病怏怏地看着他,眼神迷茫,仿佛醉酒,“这很遗憾,这是我的……失败。”
“你说的‘得到’是指什么?”
“就是……”他忽然头疼起来,因为这一阵猛烈的疼痛闭上眼,“我不知道,主人,你直接摄神取念算了,我没办法思考。”
伏地魔真的这样做了。
他看见德拉科的想法。德拉科敬畏他,崇拜他,怕他,恨他,又喜爱他——趁着死前的最后一点精力,他在寻求一段接近于恋情的东西。
“显然我给不了你你想要的。”伏地魔结束了摄神取念,答道,“而且你着实夸大了爱情的重要性。”
“关键不是我是否夸大爱情,主人,关键是我是否得到了这件东西,它或许没什么好,但我想要,这才是关键。”
“你怎么不想要权力与统治?”
“马尔福家世代拥有名望和地位,权力与统治对我没有吸引力,而且人有自由去选择要对什么好奇,看在梅林的份上,我还是个青少年——我才17啊。”德拉科说着又咳嗽起来。
这次他咳了好一会儿。半晌,咳嗽终于停下后,他伸出手,抓住伏地魔苍白的手指。
“明天,主人……至少带我出去走走,可以吗?我是说……在阳光下。”
第二天阴雨连绵。
伏地魔带他幻影显形去了另一个地方,似乎是一处海岛。气候温暖宜人,阳光明媚。岛屿上只有很少的几处小山和大量平原,植物生长得茂盛而随心所欲。
德拉科开心极了。他在及膝高的草中走了走,遗憾自己不能跑,甚至走也不怎么走得动。
“你的愿望得到满足了?”伏地魔问。他仿佛根本没有出现在阳光下,也仿佛是阳光绕过了他。
“差不多。”德拉科笑道。他费力地走回来,向他伸出手。伏地魔接过他的手握住,德拉科最后那两步有些踉跄,但还是喘着粗气走回来了。
他刚一回到伏地魔身旁,就抬头吻他。
这或许会让他生气,或许不。德拉科都不在乎。
他们吻了片刻,德拉科又没力气了,只能靠在他怀里。
“死亡没有什么可怕,”他轻声说,“就算您现在出手杀了我,我也无法产生任何恐惧。”
说罢,他抬头望着伏地魔,仿佛在邀请他下手。
红色眼睛望着浅灰色的。
他的思绪又被打开了。这感觉真糟,被人翻看他的思想,他的记忆。
德拉科完全没有抵抗伏地魔的摄神取念。没必要,他不怕被看穿任何过去与回忆。
啊……他将看到多么可笑的自己。
德拉科累了,在伏地魔摄神取念时,他就只靠在他怀里,任由他翻看自己的一切。记忆与思想被打开的感觉真是难受……
伏地魔见到了一切。他如何娇生惯养,如何肤浅、虚荣、懦弱、势利,如何对黑魔王崇拜又惧怕……又如何因为黑魔王被摧毁和重塑。
但这一刻什么都没关系了。德拉科想要的只有快乐,世间只有这一件事重要。他最近的快乐都是伏地魔带来的……说出去简直像个笑话。
即使他现在身体虚弱、无法发生关系,他也想和黑魔王呆在一起。不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哪有另一个人选给他?
“你还要去哪?”伏地魔问。
感谢梅林,摄神取念终于结束了。
“去水边……我不要海。”
他说的就好像海是个可以拿到他面前的东西。
伏地魔带他幻影显形,去了一条小溪旁。德拉科高兴极了,他在岸上坐下,脱了鞋袜把小腿浸入水中。溪水冰冷,与沐浴的感觉完全不同,这让他难受,让他病情加重,但他不在乎。他高兴,这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