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然要欺辱他人。
但现在他没这资格,这里也不是学校,没有其他同学可让他欺负或嘲讽。
而且欺负和嘲讽也早就不够了。他只想杀人。
因为颤抖得厉害,他连衣服也很难穿好,这花了他好一会儿功夫。
他怒火中烧,那天中午甚至没和父母一起吃饭。他们如果要难过、要焦虑,也只能由得他们。他考虑不了别人,他现在就只能想到自己。
他回到房里,施了个静音咒,然后挥动魔杖,将房里的各种砸了个粉碎。
那些破碎的东西里有很多是他喜爱的,或收藏多年的。但现在,他显然不会再有任何珍视的东西了。连他自己都成了件东西,去稀罕其他物件又有什么用。
房中一片狼藉后,德拉科挥了下魔杖,清理一新。他不用复原咒,他知道没有什么能复原。就像他自己。
伏地魔仍在给他做魔药的任务。德拉科也宁愿有事可做,他整日都泡在魔药室里,偶尔会出去和父母一起吃饭,有时也干脆不吃。他没胃口,他觉得恶心,也习惯性地想死——不是真的去死,但他喜欢把这念头放在脑子里,让他有种报复的快感。
后来,他被伏地魔叫去的次数多了。
他反复崩溃——这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回到自己房里才敢哭、发脾气、摔碎一切、割伤一切包括自己。他不能对父母发火,不敢对伏地魔有怨言,到头来难受的就只有自己。
他开始觉得喘不上气。
回到房里,他打开窗户,在窗后努力吸气。可他永远有窒息感,空气无法真正进入他的心肺。
他不敢到露台上去。那会将他一整个暴露在外面。他不想这样,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脆弱不堪的。
他开始对自己说话。
他站在镜子前,凝视着自己病态的面孔和双眼。
别发疯,别轻举妄动。
他只做了嘴型,并不出声。如今这个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你什么也做不到,你不重要,保护父母要紧。你已经办砸许多事了,这次不能再出问题。
这事也没法出问题——他向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只要老老实实呆在黑魔王的床上、不要激怒他就行了。多么容易,他所要做的全部就是和人上床。就好像他自己根本不是个人,他的唯一作用就是被人使用。
杀人的渴望太甜美。
让他幻想片刻——看在梅林的份上,他总该让自己好受些吧——让他想象他有能力杀掉伏地魔,或任何人。他要变成一个嗜血的怪物,这多么美好,他会是有力量的,既有决心又有能力与权力。让他杀人,让他去折磨别人——伏地魔伤害他,他就伤害别人,多么合理!
但有时,德拉科站在镜子前,又变得无比平静。
不要矫情,他对自己说,外面正在战时,死了不知多少人,他父母的命也攥在黑魔王手里,他竟然还有心情可怜自己。
那么,他的意愿完全不重要、完全没价值,是吗?
德拉科不能接受这种念头,许久之前他就是自视甚高的那个,这和与黑魔王上床一样突破认知。
他陷入长久的混乱。
而黑魔王似乎开始观察他,觉得他的混乱很有趣——黑魔王把他当个玩意儿,一个玩物,用来取乐的。他现在发觉德拉科作为玩物似乎产生了种种变化,他不介意看看德拉科会变成什么样子。
后来,伏地魔让德拉科帮他做其他事。帮他拷打犯人,折磨他们,逼问他们。
第一个受害者是个女孩。
她在魔法部工作,看样子比德拉科大不了几岁。
想来,那大概是第一个转折。
那时的德拉科整日头晕脑胀,昏昏沉沉。除了他自己的痛苦与混乱,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正是在这时伏地魔让他拷问犯人。
说句实话,如果那天被束缚咒禁锢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德拉科或许想也不想就挥动魔杖了。
但那女孩太瘦弱。她比德拉科大不了多少,身高比德拉科要矮。她是个小骨架的女人,看上去和德拉科在霍格沃兹的同学差不多。
她倒在血泊里,蜷缩着,看上去更加瘦小。
听到伏地魔的指令后,德拉科怔住了。
他不能给这样的人施加钻心咒。他是个懦夫没错,但他——至少现在——他不想欺负一个比自己还要弱势的人。
如果伏地魔让他和某个食死徒堂堂正正地决斗,德拉科都会欣然接受。但他不能施加钻心咒给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德拉科承认,他是个懦夫,他弱小,脏污,毫无价值。但他……他不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提线木偶。
德拉科迟迟没有动手,伏地魔血红的眼睛望过来,脸上有一丝冰冷的笑意。
“怎么?你不愿意?”
德拉科呆滞一下,答道:“主人,我做不到。”
“可你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是我……是我高估了自己。”
“心软有什么用呢,德拉科?”
“没用,”他答道,低下了头,“这是我的愚蠢。”
显然伏地魔没有更多耐心给他。他给了德拉科一个钻心咒。
德拉科在疼痛中挣扎时,竟生出一种愉快的情绪:原来,他还没有彻底堕落。
原来,他还会反抗。
这太快乐,这为他带来狂喜。
原来他还没有彻底死去,他还不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他身上还留着一根硬骨头。
他忽然尝到了甜头——折磨带来的甜头。他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
伏地魔停下钻心咒,问他是否改变了想法。
“没有。”
于是又一次钻心咒。
那天他承受了三次钻心剜骨,之后一连昏迷了好几天。他觉得自己是个英雄,又觉得自己可悲。
但是,但是他至少做到些什么了,是吧?
德拉科醒来时,纳西莎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上半身伏在他的床边昏睡。
他摸着母亲的指尖,许多天来第一次微笑了。
他又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