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院。
正厅。
从五品的大理寺正郭会和从六品大理寺丞米庆正喝着茶。
糜夫人一袭象牙色广绫齐腰襦裙,容貌不扬,身形略为干瘦。
“糜夫人。”郭会微微欠身,“我们三法司只是召唤杨县令询问案件情况,糜夫人不必忧虑。”
“你们大理寺丞陈庭先前来过兰山院。”糜夫人哭哭啼啼,“笔录都做了。今晚,三法司劳师动众,就要捉拿我的夫君,仅仅只是传唤吗?”
“糜夫人。”米庆劝慰道,“夫人稍安勿躁。杨县令购买杨宅,是否已经发现一具尸体?”
“这个我不知。”糜夫人擦着眼泪。
“糜夫人这话,倒是让本官颇存疑虑。”米庆说道,“这个房间上了锁,杨孜下令丫鬟仆从,还有杨家众人不能进入此房间。但是,这个房间却埋藏一具尸体。如果不是未卜先知,那么你们为什么要给这个房间上锁呢?”
“孝鱼之言,深得我意。”郭会附和道,“据张侍御史与陈寺丞描述,她们进入这个房间,里面全是苍蝇,飞虫,且有一处屏风。屏风下面全是成群的苍蝇,你们在杨宅住了三年,又不许丫鬟仆人靠近此房间,是何缘由?”
“闹鬼。”糜夫人眼神惊恐,“我也碰着一次鬼。”
“那为什么张依和陈庭,倒没碰上鬼?”米庆拍着桌子,“糜夫人,不要拿这些荒谬之词哄骗我们。”
“小妇人才识浅陋,怎敢哄骗两位大人?”糜夫人解释道,“我们请了道士驱邪。那两位大人带着刀,又非一般闺阁女子,鬼神如何能近的了她们的身?”
“你们为什么非要买这处宅子呢?”郭会面露疑色,“这处宅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夫君想要将宅邸扩大,想着我们会有小孩。小孩喜欢热闹,地方大点也是好的。”糜夫人说道,“于是,他就与武杰商议,想要武杰将房子卖给他。结果武杰开口就要一百五十万银两,我们哪里有这么多的钱?”
“后来呢?”米庆问道。
“夫君与大伯还有嫂夫人商议,叫大伯出钱。”糜夫人说道,“这武杰不知怎的,忽然就肯将房子卖给我们,只要一百万。”
“糜夫人,这是你的耳环吗?”郭会将绿石耳环递给糜夫人。
“不是。”糜夫人仔细打量片刻,“这不是我的耳环。”
“将首饰盒拿过来。”郭会吩咐吏员。
吏员打开首饰盒,另外一只绿石耳环躺在首饰盒里。
糜夫人凑过去,说:“我不戴绿石耳环。”
“糜夫人,我看见你没有戴耳饰。”郭会说,“你的首饰,一般是你自己整理的吗?”
“不是。”糜夫人说,“我这几日耳朵发炎,不敢戴耳饰。我的确没有绿石耳环,如果两位大人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我的婢女云苓。”
“传云苓。”郭会说。
吏员将云苓带来。
“见过大人。”云苓向郭会与米庆行礼。
“你见过这只耳环吗?”米庆问道。
“嗯,好像见过。”云苓认真辨认,“对,对,我想起来。”
“什么?”郭会眼神赤热,“快说。”
“老爷说要送给夫人的。”云苓说。
“你说的老爷,是县令杨孜吗?”米庆乘势问道。
“回两位大人,就是县令杨孜。”云苓说,“我整理耳环的时候,老爷进入房间,我转了个身,发现有一只耳环,叫住老爷。”
“申时吗?”米庆摸到关窍,“是申时前后吗?”
“更早些时候。”云苓说,“大概是未时以后,还未到申时呢。”
“你家老爷说,这耳环怎么回事?”郭会问道。
“老爷说买了一对耳环给夫人,街上遗落一只。”云苓认真回忆,“叫我别说。等过些时候,他再买一对耳环。”
“杨孜撒谎。其实,这只耳环,是死者钱莹的。”米庆说,“糜夫人,你还觉得杨孜是冤枉的吗?”
糜夫人不言语,只是低下头。
“云苓,一会你跟我们去御史台一趟,做个笔录。”米庆说。
“糜夫人,我们有公务在身。”郭会说,“先告辞了。”
寅时。
审讯接近一个时辰,杨孜还是自信满满。
御史台杜文想着如何审杨孜,暂时也审不出些什么。何况,卯时还有早朝,他让御史台和大理寺吏员暂时在御史台的休息室歇息。
卫昕与陈庭去休息室,闭目养神。
未时。
康城,沈家。
沈适端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武杰从金城逃出来,得了沈适庇佑,全家老小在康城过着小日子,还算安稳。
武杰四十岁左右,下巴留着山羊须,算是相貌端正。
大理寺司直端木书说:“武先生,我是大理寺司直端木书。此次让沈先生约你出来,是为了一桩人命案。”
“司直大人,我武杰遵纪守法,从来不会伤害人。”武杰说,“这是从何说起呢?”
“武先生,你是否将金城的宅邸卖给永达县县令杨孜呢?”端木书问道。
“确有此事。”武杰说,“这个宅邸与人命案有什么关联呢?”
“一具尸体,就埋在这个宅邸的地板下面。”端木书说。
“什么?”武杰浑身打个冷颤,“我确实不知此事。”
“令初。”沈适说道,“文厘只是询问而已,你不必害怕。你是如何将宅邸卖给杨孜,还是跟端木大人说说吧。”
“我在金城住得好好的。”武杰叹了气,“杨孜说,他的宅院太小,要我把屋子卖给他。我说,这金城的宅邸价格昂贵,我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合适的宅邸。”
“他怎么说?”端木书问道。
“他说,要用80万买我的宅邸。”武杰继续说道,“我说当然不行,最起码要150万。这杨孜不高兴。他总是命令下人将脏水污渍泼到我宅邸门前,这谁忍得了?杨孜性格骄横跋扈,我实在是吃罪不起,于是让沈公子做中间人,双方定了100万成交。”
“对了,我做担保人,这个房屋担保书在我这。”沈适将担保书递给端木书。
端木书仔细端详担保书片刻,说:“你认识贾里吗?”
“不认识。”武杰说。
“武先生,恐怕你要随我回金城大理寺走一趟。”端木书说,“此案关系重大,这间宅邸死了两个人。你是原来的屋主,还是要你配合我们调查此案。”
“好。”武杰说,“能让我回去收拾几件衣服吗?”
“可以。”端木书点点头。
“文厘,我跟你们一块去金城吧。”沈适说道。
“边霁,你是房屋的担保人。”端木书正色说道,“你去一趟也是合适。”
“走吧。”沈适说。
御史台。
审讯室一。
御史中丞杜文,知弹侍御史张依,大理寺少卿康卷,大理寺正郭会共同审理。
“解语。”杜文看向康卷,“你先来。”
“杨孜,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是否认得这只耳环?”康卷问道。
“不认得。”杨孜还是矢口否认。
“子季。”康卷看向郭会,“传证人带上来。”
郭会吩咐吏员,将婢女云苓叫进审讯室一。
“云苓。”郭会说,“你在兰山院说的证词,再说一遍。”
“诸位大人。”云苓行礼如仪,“这只绿石耳环,老爷说要送给夫人,在街上遗落一只。”
“碰巧的是,我在钱莹的房间,发现一只绿石耳环。”卫昕摊开手帕。
郭会将蜡烛凑过去,看见耳钩上有血迹。
“这是一对绿石耳环。”卫昕说,“杨孜,你杀害钱莹,却诬陷你的兄长杨羽。”
“没有。”杨孜咬牙切齿,“张依,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中伤我?”
“杨孜。我独自去杨宅搜查,进入钱莹的房间,她的衣柜里全是收拾好的衣物。”卫昕眼神流转,“这证明钱莹的确想离开杨宅。你对钱莹有着某种偏执,一来,钱莹碍着你,是小叔叔和嫂子的关系,一直拿捏着分寸;二来,你没有子嗣,想要近水楼台,钱莹拒绝你,让你很没有面子。于是,你换了一身与杨羽相似的衣物,你们兄弟俩身量差不多。钱莹正在床榻上休息,你趁她不备,想要轻薄她。后经过她察觉,你故意扯她耳环,又用被套闷死她。那团水渍就是你的杰作。”
“你杀死她,错乱之间,将那个有血迹的绿石耳环放在桌面。”卫昕眼神锐利,“你重新回到钱莹的房间,带走了另外一只耳环。并且,你营造得像是有人入室抢劫的模样。后来,你又思虑,不如将这个罪名安在杨羽身上!这样一来,杨羽的儿子就成了无爹无妈的孩子,你以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这个宅邸。”
“张依,你中伤朝廷官员,是要坐牢的!”杨孜眼神癫狂。
“我知道你还是不认。”卫昕直截了当,“云苓,杨孜什么时候回到杨宅?”
“未时以后,未到申时。”云苓说。
“钱莹的死亡时间,是在巳时到午时。”卫昕说,“你在午时约了饭,未时就回来了。你却故意说申时才回到府邸。你本不必如此的,为何要这么做呢?”
“辅兴县县丞马霖证明,他与你是未时以后就分开的。”卫昕眼神流转,“你为何想要急于回府呢?因为你的妻子糜夫人去了烧香,你若早点回去,你还能再做些准备。”
“传马霖。”杜文说道。
杨孜汗如雨下,神情恍惚。
“下官马霖,见过诸位大人。”马霖行礼如仪。
“马霖,你与杨孜分别,是在什么时候?”杜文问道。
“在未时以后。”马霖说。
“那就是没有到申时?”郭会问道。
“是。”马霖点点头。
“此外。”卫昕眼神冰冷,“我去豆蔻居,见了林间小姐,她与我说了很多话......”
“她什么身份?”杨孜晃动着手,“她只不过是......”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卫昕正色说道,“她的耳垂撕裂就是你做的,你用她威逼吕作,为你杀人。”
“杨孜。”郭会说,“武杰来到金城配合调查,三法司的人已经将吕作捉拿归案。吕作对杀害贾里的事情供认不讳,你还是坦白交代吧。”
杨孜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