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阿姨待的地方吗？”宋知渝好奇的看着面前的大铁门，旁边还挂着江宁疗养院的牌子，白底黑字，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楚知许垂眸，眼底闪过一抹黯淡，“嗯，一直在这里。”

一直在这安静的睡着。

填好访客登记后，那扇铁门才为两人敞开。

因为时间尚早，太阳还没有那么强烈，放风区域内有不少人正在活动，聊天下棋，写字健身，一眼望去心情都安稳下来。

“这里好安静。”宋知渝把周围都仔细打量了一遍，从前院放风区域道后面居住的房屋，她目之所及之处皆囊括于她眼中。

“可能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楚知许主动牵起宋知渝的手，她有些不安的摩挲着宋知渝的手背。

她不知道带宋知渝来是对是错，她只知道带宋知渝来见母亲，是她内心里的抉择。

是经过内心挣扎角逐后得出来的结果。

“也许吧。”宋知渝轻声笑应声。

寥寥无几的年轻人混在老年人中，大多都是因为身体原因暂时居住在此处，说不准什么时候身体就好转从而离开。

穿过前院的空地，楚知许熟练的穿梭在走廊楼间，从楼梯一路向上，直到再无阶梯可上的时候，她右转穿过那扇门寻找母亲居住的房间。

她的母亲始终都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医生说植物人也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可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哪怕是一个颤动。

推开门的时候，护工刚结束今天的护理，迎面和进来的楚知许撞上。

“楚小姐来了啊。”

“嗯，今天无事，过来看看。”楚知许礼貌的点头。

护工看到了楚知许身后的宋知渝，但她知趣的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后端着手中的水盆离开了房间。

宋知渝跟在楚知许身后进了房间，她伸手带上房门，才有空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

宽敞的房间里被仪器占用了一部分，一张大床占据房间中间的位置，可怜的桌椅孤零零的放在一旁，不知道是为了谁而准备的。

窗户外的阳光细细密密却并不刺眼，可能是因为窗外的竹林树荫遮蔽了大半，温暖驱散了一半房中的冷清。

干净的床头柜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刚才宋知渝带来的一束花，一束白色的百合花。

床上瘦弱的不成人性的女人是楚知许的母亲，饶是宋知渝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却在真正看见楚母的时候心里忍不住震惊了片刻。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楚知许，却发现她好像早就习以为常，并没和她一样有惊讶的表情。

“妈……我来看你了。”楚知许蹲在床边，牵起楚母的手，那裸露在外的手腕细的轻轻一折就好似会断一样，更别提被楚知许握紧的手掌。

虽然有疗养院护理和医生的治疗，可楚母的情况仍旧每况愈下，特别是近一年的变化，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虚弱。

可楚知许没有办法去改变，只有每个月过来陪着她坐一坐，说一说话，试图让她听见。

“我还把阿宋带过来看你了。”楚知许双手握住楚母的手掌抵住额头轻声道：“她是我很喜欢的人，也想要一直走下去的人。如果你醒着的话，会祝福我吗？”

会同意我和阿宋在一起吗？

【你肯定不会同意的。】

楚知许深知自己母亲的性格，所以她从不与楚母说起她心里的心事，反正最后也得不到一个结果，说了只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我想把她带过来让你看看，让你知道我的身边也有良人相伴。”

【无论你喜还是不喜。】

【我都会坚定不移的选择她。】

楚母在外人眼里好面子，所以即便是不喜欢的人也不会在外多说什么，只是会在家里说两句不好听的话。

其中也包括楚知许的朋友。

楚知许自问自己不是记仇的人，但伤害自己的话却一字不落的都听进心里，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尖刀。

那些年楚知许都不知道听到多少，只怕早已经被那些言语戳成筛子。

“所以你要快些醒过来，看看她，也看看我。这样……”

楚知许深吸一口气，在心底挣扎了几番才开口道：“这样就好。”

她知道自己母亲醒不过来的理由是什么，也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

就算她没有因为那场意外变成植物人，她也会把自己困在为自己编织的梦里浑浑噩噩的过一生。

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就像是楚知许也是一样的。

她自己甘愿把自己困住，谁也无法替她抉择，替她抚平千疮百孔无法自愈的内心。

宋知渝也跟着楚知许蹲在一旁，一双手臂将她揽入怀中，手掌轻拍无声的安慰楚知许。

楚知许仰着头，透过细密的竹林看向那万里无云的天空，呢喃道：“我以为我会恨她的。可每一次过来见过她后，我发现我怎么样都恨不起来。”

她的心像是被道德束缚住似的，被一张不起眼的座椅架在高处，她能看清周围却看不见远方，一堵围墙困住了她。

“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楚知许回头看向落后她一步的宋知渝，“她明明是我的母亲。

生我，养我，育我。

我什么都没为她做些什么也就算了，现在却还在指责她的不是。

是不是挺失败的？”

楚知许的眼神看的宋知渝心一颤，这是第一次楚知许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眼神。

犹如镜中月，水中花。

伸手去触碰就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宋知渝甚至都不敢上前去触碰，她怕自己一动，楚知许就会离她远去。

这种感觉比昨日更加强烈。

宋知渝抬起垂在身侧的手，却又不着痕迹的放下，她眉眼低垂问道：“阿楚怎么会这么想？”

“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见到了母亲。所以就忍不住想了很多。我其实很害怕，害怕事情脱离掌控的失控感，无措感。”楚知许也低下头，手指轻轻擦去眼眶里摇摇欲坠的眼珠，指背上的湿润的泪珠忽的有些滚烫。

昨夜她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将自己过往剖析给宋知渝，今日又不由余地的将自己的内心一一细说给宋知渝听。

她想让宋知渝看见真实的她。

躲藏在黑暗里的她。

“如果害怕的话就告诉我好了。”宋知渝上前一步抓住楚知许的双手，“我不是你人生的未知，而是已知。你不必感到害怕，也无需感到恐惧。”

她出现在楚知许对未知害怕之后，所以她是被未知排除在外的存在，所以……她是被楚知许承认的。

这意味着她的存在对楚知许来说并不是恐惧，她的存在是为了让楚知许战胜心底的恐惧和害怕的。

“一切的来和去都是自然发生的，对于那些不知来和去的事情没有必要执着渴求一个结果。

我希望我的阿楚不要被那些琐事打扰，只希望你能察觉到目光所及之处里的肯定，试着去肯定自己，找到自己，承认自己。”

肯定自己的过去。

找到自己的现在。

承认自己存在于世的一切。

好与坏，苦与难，去承认它们的存在，也承认自己的存在。

“我可以吗？这样胆小的我你也会喜欢吗？”楚知许忐忑的抬起头，她又忍不住开始害怕，她担心宋知渝看见她的懦弱，会觉得她……不再被依靠。

“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做的很好吗？”宋知渝无奈的笑道：“我喜欢阿楚不是喜欢你某一方面，不单单是喜欢你唱歌，也不是喜欢你的性格，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不管是你的优点也好还是缺点也好，我宋知渝从头到尾看见的都是你，从我看清自己喜欢你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未改变。

因为你是楚知许，所以我喜欢你。”

楚知许心头一热，眼角又忍不住开始酸涩起来，她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压下酸涩开口道：“阿宋，你怎么可以好成这样。”

宋知渝拨开楚知许额角落下的发，墨色的发吹过脸颊遮住她还未平复的不安，温温柔柔的声音里满是坚定，“因为是我，所以是我。因为是你，所以是你。”

这是宋知渝爱人的方式。

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拼了命的对一个人好，不是一味地自我感动进行道德绑架，去逼迫一个不喜欢的人喜欢你。

爱人需爱己。

在被规则束缚住的条条框框里，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在生活里，在爱里都是一样的，都肩负起难以放下的责任。

首先我们是自己，其次才是别的身份。

可以是儿女，夫妻，父母等等关于别的身份，最重要的始终是选择的那个人，也就是自己。

因为宋知渝成为了自己，所以她才能够不遗余力的去爱楚知许，因为宋知渝爱楚知许，所以楚知许才能感受到宋知渝近乎溺爱的好。

爱的方式有很多种，宋知渝对于爱情的见解无非就是三个词。

尊重，信任，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