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山林，寂静得一丝人声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而清冷的气息，偶尔能听见山风穿过树梢的低鸣。

这毕竟不是荒无人烟的深山，只是个安静的冬夜。寒意侵袭着皮肤，但并不刺骨，披紧衣服还能支撑下去。

脚下的小路蜿蜒而上，两旁的树枝在风中微微摇晃。要不是刚才车开上来的时候有几户人家，伊森真觉得申岚是把他带到山上来分尸的。

好在这山并不高，没走多远已经来到山顶，抬头是漫天繁星，脚下是宽阔的湖面，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散落在湖边。

风景是真的很美，可怎么看也不像有温泉的样子。

然而申岚还在继续往前走，方才的星空湖面的光亮逐渐消失，两人在一片高大的树木之间的小路上靠手机的照明穿行，周围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要不还是别玩这么刺激的了，这么深的山万一出点事都没人知道咱们在这……“

伊森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了兴致，只想赶紧离开。

申岚嗤笑一声，停住了脚步：

“就在前面。”

他的目光所指，是一扇铁门。

“这儿？”

破败不堪的铁门锈迹斑斑，周围被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铁网围着。

申岚关了手机的照明，天地间立刻漆黑一片，伊森只能借着依稀的月光，勉强看见申岚带着笑意的眼睛。

“别愣着，开门吧，我跟着你。”

申岚从背后靠过来，温热的手掌扶在伊森的后心上。

伊森能听到他的呼吸声紧贴在自己耳后。

本来还在犹豫的伊森，这一刻涌上来十二分的亢奋，果断拉开了铁门的门闩。

门打开的一瞬间，伊森隐约觉得听到什么动静从正前方传来，可还没等他来得及思考，后心上那只手猛的发力，自己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前冲了好几步才站稳。

喀嚓——！

门被反锁上，申岚却没跟着进来。

四下漆黑，伊森意识到被申岚耍了，再下一秒，他又意识到这个空间里不止自己一个“活物”。

不远处，悬着两只晃眼的“灯泡”，明显是某种野兽的眼睛……虽然看起来体型并不大？

还没等伊森试图琢磨一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眼睛，那两个“灯泡”已经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飞速朝伊森冲过去。

“桄榔——！！”

身旁的铁网被撞出一声巨响，伊森明显感觉到有个温热且结实的东西擦过自己的小腿。

“F*ck――！这是什么啊！！”

惊叫声从铁门里传出来：

“Shit！”“F*ck―！Rylan，我什么都看不见！！到底是tm什么啊？！！”

咒骂和叫声接连不断，撕心裂肺。

虽然好笑，但也着实替伊森捏着一把汗。

林和真不是说是只小猪仔吗……？怎么这么猛……

“野猪。”

黑暗里传来申岚简短的回应。

“野猪——？！！”

伊森的嚎叫声比小猪仔还要响亮，配合着围栏里叮了咣啷的响声，听起来更好笑了。

“嗯，是洛杉矶找不到的刺激吧。”

此刻申岚的声音里是真能听出不顾人死活的冷漠。

“Rylan！！你不想睡就算了！Shit！Oh shit——！我又不在乎艾瑞克那混蛋！你犯得着这么――啊啊！F*ck！！犯得着这么对我嘛！！！”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反应。

在一片黑暗中被未知的野兽追杀，伊森的求饶已是预料之中。

“密码。”

申岚掏出手机，打开邮箱。

“Jt――251――fe――3――啊啊！！F*ck！！为什么密码这么长――”

“继续。”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申岚的脸，他眼眸上扬，专注地在黑暗中捕捉伊森的声音。

“Nt65sea！！！没了！！”这边则是用尽生命在嘶吼。

65sea……解开了！

申岚飞速确认好那些的确全部都是艾瑞克的洗钱账目，关掉邮箱的同时打开了手机的照明灯光。

“伊森！”

申岚瞧准时机拉开铁门，对着围栏里慌不择路的伊森道：

“这边！”

伊森像看见了救世的光，连滚带爬，跑向申岚的方向。

为作掩护，申岚用手机的光不停晃着小野猪，小野猪显然害怕这光线，不敢向前靠近。

待伊森跑到铁门边，申岚一把把他拉了出来。

“哐当”一声，铁门被利索地关上。

伊森瘫坐在地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都愣是没敢多说出一句话。

毕竟只是个小猪仔，加上伊森确实还挺擅长逃跑，虽然人被吓得够呛，好在完全没有受伤。

申岚草草确认过他的状态，起身打算转身离开，却被死死抓住了裤脚：

“Rylan……哈……哈……之前我看走眼了，其实你，是不是……dom啊？我们可以――呃！”

“滚！”

这人简直是没救！

申岚一脚踢开他，头也不回。

“哎哎哎―――！等等，等等我！！”

伊森跌跌撞撞地追上来：

“Rylan！Rylan！等等我！我不知道下山的路……”

申岚白了他一眼。

好在这美国佬识相，申岚也没想害他真有个三长两短。

等他把气喘匀，便送他下了山。

******

“已经收到你发过来的账目了，原来钱都跑到美国的影视业去了。”

电话刚一接通，探长的大嗓门就冲进耳朵。

申岚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宿舍的隔音太差，相较之下清晨空无一人的马厩，反而更方便和探长通话。

“这是目前拿到的最具威胁性的证据，足够让我们以操控比赛和洗钱的罪名启动逮捕程序……”

探长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

“不过，要想让他彻底无路可退，我们还需要推导出资金流向的完整链条，包括再补充一些外围证据才行。”

“那我是不是……”

“还不能。”

还没等申岚说出口，探长直接打断他的话。

“那么告诉郎叶一……”

申岚有些急切，不知道警察这边还需要多久，但哪怕早一秒也好，他迫切想把郎叶一从毫无必要的痛苦中解救出来。

“至于郎叶一……”

探长又一次打断申岚，语气放缓下来：

“我知道你想尽快告诉他真相，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艾瑞克那边的势力渗透的很深，如果我们提前暴露你还活着，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会威胁到他的安全。”

听到申岚沉默不语，探长叹了一口气：

“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保证，到时你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见面。”

“要多久你们才会准备收网？”

明知道问不出个具体时间，但申岚还是控制不住。

或许他只是想给自己争取到一个期限，让持续的煎熬有个盼头。

“就快了……”

布雷克的回答除了安抚也再无其他：

“留在岛国，保护好自己，等我们准备好动手的那天，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挂上电话，申岚握着手机无言望着身边悠然的赛马，感觉心境比先前更要沉到谷底。

此时，传来马厩的铁门被“哗啦啦”推开的声音。

“睡得怎么样？一晚上有收获没有？”

申原秋拄着拐杖走进来，带着些微怒意，申岚一看就知道，这老头还没打算翻篇。

昨天夜里。

打发走伊森之后，宿舍的门禁时间早就过了。

申岚正想着要怎么给林和真发消息让他出来接应一下，没想到刚一进训练中心的门，就发现申原秋站在马厩前等自己。

马厩前昏黄的灯光映照出申原秋严肃又冰冷的脸。

糟糕……

申岚不禁在心里默念。

怎么偏偏被这个怪老头给撞上了。

“?！――?！――?！――”

申原秋用拐杖敲了三下地面，听起来十分生气：

“带外部人员私闯训练中心领地，还虐待野猪。除了职业猎人以外其他人没有资格动这些野生动物！”

“哪儿虐待野猪了……”

看来根本瞒不住什么，申岚没好气地解释道：

“是用野猪虐了人……”

“你今晚去睡马厩！”

申原秋用拐杖指着申岚眉心：

“晚上和清晨各观察马匹1个小时，我明早要听你说说有什么感悟。”

什么……

这老头又犯什么病……

“跟马睡一晚上能有什么感悟？”

“没有就一直住马厩！”

申原秋提高了音量，看过来的眼神仿佛都能杀人。

“……”

看这老头的架势，今晚估计是不会让自己进宿舍了。

睡马厩就睡马厩吧，总比冻死在外面强。

好在林和真总是把马厩打扫得很干净。

虽说在外人眼里申岚始终是个少爷胚子，但寄宿学校那会儿参加的野外生存训练里也没少吃过苦，睡马厩这种事他倒也不在意。

他在马房里踅摸一圈，决定把外衣铺在平时马工用来休息的长椅上，坐着凑合一晚上。

可能是这一天太波折太漫长了，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马靠在一起。

“问你呢。昨晚有什么发现没有？”

申原秋又用拐杖敲了下地面，申岚才回过神。

“噢……”

申岚的确没有在马厩和马相处过这么长时间。

平时他所见到的马，大多数时候都是驯马师牵来，准备好训练或者比赛的马。

要说昨晚在马厩休息的马，和平时他见到的有什么不同……

“马有许多细节的肢体语言，我还没搞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不过似乎是他们有意图的行为……”

说着说着，申岚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段时间以来，申原秋一直以驯马为由，各种为难自己，可从最终的结果来看，那根本不是驯马，而是在训练申岚自己。

……

“申原老师……”

申岚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您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申原秋面色并没有改变，甚至那份怒意都没有收敛一分，冷冰冰地道：

“太明显了。是不是专业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以为你真的能藏得住吗？”

……

还没等申岚惊讶，申原秋已经走到一匹马的身边。

抬手轻轻抚摸马儿的脖颈，申原秋一改平日的冷脸，目光专注又温和。

轻抚了几下鬃毛，申原秋抬起眼，看向申岚：

“你看过皇冠船吗？”

申岚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皇冠船是岛国赛马史上极为著名的一匹马，以非凡的气质和出色的赛绩广受喜爱。

申原秋的眼神中，明显带着一些钦佩与欣赏。

帮眼前的马儿整理好鬃毛，他继续道：

“这匹马，不仅仅是因为它的速度而被称赞。它的思维与情感，比许多人想象中的都要复杂得多。”

申原秋绕过那匹马，站到申岚面前：

“皇冠船在赛场上总是表现得既充满力量，又似乎有些’不听话’，很多人觉得它在反抗、在违抗指令。”

申原秋把缰绳放进申岚手里，用手势示意他把马牵出来，继续道：

“但其实，它只是有自己的感知和判断，它对每场比赛的态度，对每个障碍的理解，甚至对每个赛道的情绪反馈，都比我们想象得更加细腻。它不会完全依赖人类的指令，而是根据它的直觉与情感来决策。”

申岚不明白他这样说的用意是什么，不解地看着申原秋。

似是感觉到了申岚的疑惑，申原秋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