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岚根本无心理会德克的嚣张，脑海里飞速分析着自己的处境和对策。
对方的力量太强，自己应该已经撑不到有人发现这场争执了。这里距离海面大概有10米的距离，如果直接被推入海中的话，大概率会在落到海面时被拍晕，等于毫无生存的可能。
如果能在落海前找到一个缓冲……
心中迅速估算了自己的下落速度，大概能有1秒左右的时间用来调整动作姿势。
离谱，但没得选了。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几根旗杆上，赌一把。
“少爷，你说你那小情人，会为你伤心多久？”
这句话倒是让申岚心头一颤。
“我不在了，和你们一了百了，你也不用闲得难受继续关注他了吧！”不想让对方确信郎叶一是自己的软肋，申岚刻意回答得不屑一顾。
“你死了，我当然就闲了。而且我很好奇，你死了那小子还能装多久。我们少爷一片真心，他要背叛你，我替你收拾他怎么样？哈哈哈——”
说多了更容易暴露破绽，得逼他换掉话题！
趁德克得意忘形，申岚先是把西装的袖扣深深卡在栏杆接缝处，接着看准时机向后狠狠蹬了他一脚。
趁他松手的间隙，整个人用力窜到一旁，虽然迅速又被德克钳制在围栏上，但总算几乎来到了旗杆的正上方。
“你是真倔啊，不然也不会把自己作死了！”
德克显然被惹毛了，手上的力度变得出奇的大：
“少爷，Sov gott（好好睡吧）！”
还没等德克完全使出全力，申岚已经调整重心纵身跃出围栏，德克被这反常的举动惊到，愣了几秒才向船下的海面望去，确认申岚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夜色和浪涛之中。
******
下落速度的体感竟然和赛马冲刺时相差无几。
在这个无比熟悉的极速环境下，沉着冷静做出行动判断是申岚的长项。
凭借超凡的反应速度和预判能力，他在稍纵即逝的刹那间抓住其中一根旗杆。
虽然手臂和肩膀不断传来肌肉撕裂般的疼痛，所幸缠绕在手心的领带刚好增加了摩擦力，好歹能勉强悬吊在旗杆上，奇迹般地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 。
担心德克会探头查看自己落下的情况，申岚顾不得撞击和拉扯造成的剧痛，横向攀到旗杆根部，尽量向船体贴紧。
他也有尝试攀爬船体回到最下面一层甲板，可惜船体实在太滑，几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双臂的力量即将到达极限，落入海中只是时间问题，申岚虽然清楚在这个高度只要姿势得当，入水并不会立刻要了他的命，但问题是，落到海里以后，他也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最上层甲板似乎有吵闹的声音，有人正在大声嘶吼。
是崔助理！！
申岚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声向上方呼喊，但似乎他所处位置发出的声音，远不如甲板上的声音更容易传播——始终没有人发现他此刻就在船的下舷。
******
崔助理见申岚许久没从洗手间回来，感觉情况不对，于是迅速在会场内搜寻了一圈，确定他人不在会场内之后，崔助理快步来到甲板上。
台上的活动正值高潮，所有宾客都集中在船舱内。崔助理刚踏上甲板时看到远处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他快速来到黑影刚才的位置，环视四周，下一秒只觉得自己心脏骤停了——
甲板一侧的栏杆上，赫然挂着一片申岚西装的银灰色布料，在月光的照耀下非常显眼。
老天……别这样……千万别——！！
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好，崔助理飞冲到围栏旁，慌乱扫视着附近的海面，寻找申岚的身影。
“救人——！！！快救人——！！有人落海了——！！”
绝望的嗓音里夹杂着撕裂感，崔助理也等不及有人赶来，迅速连扯下好几个围栏上的救生圈直接扔进海里。
几名船员被崔助理的呼喊引来，开始分头寻找海上是否有人的踪迹，其中一人按住崔助理猛扯救生圈的手，大声喊道：
“这位先生你先冷静下来，告诉我们是谁不见了，我们根据情况可以启动紧急救援程序。”
“Rylan Shane！！！他肯定是从那边掉下去了！！别磨蹭！！快救人！！”
“我们还不能确认他是否肯定从船上掉下去了，你先冷静，我们这就汇报，尽快开始搜救。”
“别光说！！做点什么！！！快做点什么！！！”
船员的墨迹让崔助理抓狂，他再次冲到围栏边，无助又绝望地冲着海面大喊：“Rylan——！！！申岚——！！！”
******
申岚身体保持笔直，心中最后默念一遍入水后的动作步骤，用尽全力深吸一口气。
3，2，1——
双手果断放开旗杆，整个人垂直向海面坠下。
几乎同时，几个橘黄色的影子在自己身前身后掠过——是崔助理扔下来的救生圈！
咚——咕噜咕噜咕噜——
落入海中的瞬间，周围猛地安静下来，强大的水压伴随着水声挤压着耳朵。
待到下沉速度变缓，申岚四肢用力努力划水朝海面上浮，终于在屏气即将到达极限时，钻出了海面。
噗哈——！！哈……哈……哈……
顾不得其他，他飞速环视四周，锁定到两个最近的救生圈，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才将两个救生圈全部拿到手。
总算……这就好……这样就有希望……
借助救生圈的浮力稍作休息后，申岚一刻也不敢耽误，调动浑身的力气将两个救生圈分别套在胸部和髋部。这样做可以在保持头部离开水面的同时，让内脏最大限度地与海水保持距离——想要延长在海水中的生存时间，最首要的就是避免被失温症夺去生命。
当呼吸和心跳终于逐渐平复，体能也缓过来一些，他总算有余力四下寻找游轮的所在，却发现游轮已经驶离自己很远了。
看得出游轮的前进速度有所放缓，海面上还出现了各种漂浮装置和探照灯光，但自己远在他们反复搜寻的范围之外。
他们应该是找不到我了……
******
海面漆黑如墨，偶尔浮现几道波光，像破碎的玻璃渣子掠过无尽的深渊。
“……someday……you will ……find me……，Caught……beneath the……landslide……，In a ……champagne super…nova……in the……sky……”（*注）
仰望星空，无意识中哼唱出的旋律，起不到丝毫振奋精神的作用。
冷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味不断叨扰着逐渐钝化的神经，湿冷侵入骨髓。
申岚完全委身于救生圈的浮力，随浪漂着，不知道漂了多远，不知道漂了多久。
四周无人，无援，只有海浪冷漠地拍打着他唯一的依靠。
不能睡……不能……
想要咬下手背保持清醒，发现两条手臂都已经麻木了。
口哨……你最后是不是也像这样，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只是不清楚那个时间什么时候来临……
对不起……原来孤独地等待死亡……这么可怕……对不起……害你最后的时间是在无望的恐惧里度过的……
…………
……
“我们和好了吧？”
！！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过一回了。
只是一切归于虚无过后脑海里突然传来郎叶一的声音，硬生生把申岚的意识拉回到海面上。
还没回他消息……
他们会怎么告诉他我遭遇了什么……
他今后要怎么办……
Allen应该不会为难他，崔助理一定会帮他……
郎叶一……回到你的草原去吧……
我不该硬要把你带来的……回去吧……
在草原上你明明可以每天都笑得那么好看……
郎叶一……回去吧……
眼泪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意识。
他已经不想再做任何挣扎，只想任由一切在某个时点消散殆尽……
“我们和好了吧？”
郎叶一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
哈…………
为什么要为那么无聊的事吵架……
为什么偏偏在一起的最后几天要搞得这么难看……
为什么连句好好的道别都没有……
不行！！
还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怎么能让他等不来答案……
活下去……
我得活下去！
活着回去，告诉他，我们一直都很好！
申岚感到已经七零八落的意识终于又回到身体里，大脑不知是从哪里汲取到的能量，再次恢复到飞速运转的状态。
游轮的目的地是香港，早些时候在船上的实时航线信息上看到船应该差不多驶入华国南海海域了。
申岚感受着那股暖流，并通过夜空中星星的排布大致确认了流向的方位。
这股温暖的洋流大概率是南海中的暖流，如果一直沿着这股暖流向北漂，也许可以碰到渔业繁盛的航段！会有很大几率遇到其他船只！！
******
伦敦，纽格林训练场
今天的训练没到傍晚就结束了，郎叶一想着这么早回家也没事，就顺手把青空和艾拉的马厩打扫了一遍。
干净厚实的牧草一换上，马儿们都开心得来回甩动尾巴。
裤兜里的手机传来干涩的震动，郎叶一把手在工装裤上使劲抹了抹，掏出手机——是崔助理的号码：
“哥？你那边好晚了吧，什么事呀？申岚呢？”
“叶一……你听我说……”
崔助理的声音完全没有底气，郎叶一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突然，马厩门口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Yei——！！哈温山那边都炸了锅了！你在磨蹭什么呢？！怎么不赶紧过去！！”Leo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已经杀到了。
郎叶一手机还举在耳边，一脸不解地望着火急火燎的Leo。
“哥，你先等下啊。”郎叶一对崔助理交代完，把手机稍稍拿远了一些：“怎么了Leo？哈温山出什么事了？”
“什么哈温山啊，你还不知道？！是Rylan啊！Rylan掉海里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