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几声雪鸮的叫声吵醒，郎叶一迷迷糊糊地摸到床头的手机。
睁眼一看：
早上8点。
——怪不得太阳这么晃眼。
昨天从下午一直折腾到半夜，全身像快散架了一样，腰酸背痛。
罪魁祸首却在身边睡得正酣——他趴在撒满晨光的被褥里，平日里总是精心打理的头发此刻也卸下了防备，慵懒地陷在其中。
郎叶一的目光停在申岚的脸上移不开。
感叹着若不是他来，这草原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处如此精雕细琢的存在。
透进来的阳光好像也忍不住地拨弄他的睫毛，终于，申岚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还没睡够，在床上拱了拱，把头埋在枕头里，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郎叶一。
“……”郎叶一有些不好意思，忙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申岚懒懒地搭上郎叶一的手臂，顺着他的线条慢慢摸下来，又握住了他的手。
“跟我回英国。好不好？”
昨晚还没等到郎叶一的回答，两个人就相继昏睡过去。此时他顾不得声音里还掺着睡意，一睁眼便又提起这件事。
“啊……”郎叶一看着申岚，这才反应过来昨天他说的话是认真的：“太突然了……我得想想……”
上一次两个人的关系结束得很难看，被情绪冲垮的郎叶一确实没有来得及思考更多，但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这个牵动他万千情绪的人，他心里似乎又有处柔软暴露了出来。
想和他在一起。
但离开草原自己尚且需要十二分的勇气，去一个完全陌生且遥远的国家……顾虑简直多到不知要从哪里开始整理。
去年自己天真地喊他留在草原时，他也一样为难吧……
好像能参透郎叶一的纠结一样，申岚并没有紧紧追问，而是张开手，和他十指交握。
“你当初不是问过我，做过最疯狂的事是什么吗？其实在此之前，我没做过什么算得上疯狂的事。但是……”
申岚说着，把整个脸埋进了枕头：
“我接下来要和你做的事，才是真的疯狂！！”
虽然被枕头吸音了不少，但仍然能听得出他喊得很发泄，边喊还边用脑袋在枕头里来回乱蹭。
郎叶一觉得申岚此刻好像在泥浆里肆意打滚的马儿一样快乐。
终于滚够了，申岚抬起头，用手肘撑在床上。
头发已经乱成了鸡窝，那张漂亮的脸也被遮住大半，完全看不见眼睛。
郎叶一被这滑稽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申岚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郎叶一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拨弄他的头发，帮他把眼睛露了出来。
那双深绿色的眼睛比清晨的阳光还要灿烂耀眼，直勾勾地凝视着他，眼底浓重的爱意没有一丝一毫地掩饰。
“你要做什么？”郎叶一好奇问道。
“我还没想好。现在就只是一个念头，还是个宝宝的状态。”
“那叫雏形……”
“chu？”
“雏形，雏，小鸡小鸟的那个雏。”
“哦——”
申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郎叶一也不知道他到底理解了没有。但是他刚才说的事显然重要多了，于是郎叶一追问道：
“然后呢？”
“然后，等我整理好思路，我保证会和你商量，但是我从现在开始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申岚边说边靠近，直到把脸埋进郎叶一的肩膀上。
“唉……你……”郎叶一叹了一口气：“……好。我决定了！去英国。”
申岚猛地抬起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郎叶一：“这么快？！”
“我做决定本来就很快。只是之前一直都没有能说服我这样折腾的理由。”郎叶一的笑容里，渗透出了柔和的光亮：“突然意识到，我爸妈也一定是找到了足以让他们顶着风险也想出发的理由。”
“你爸妈？”
“嗯，以后再慢慢跟你讲。”
“那你呢？你的理由是什么？”
“有你的成分在，但不是全部。我是真的喜欢马术，想去那边好好学一下。”
“你怕吗？”申岚看着郎叶一的眼睛问。
“我怕什么？这草原就是我永远的退路，套匹马就能有饭吃。”
“那……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养我？”
“没问题，我养你！”郎叶一的回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啊！”郎叶一突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我去英国的话，收入方面确实是个问题啊……”
“没事啊，我养你！”
“不行，我可不能吃软饭。”郎叶一皱着眉头看申岚。
“什么意思？”申岚显然没明白。
“吃软饭的意思就是不能花你的钱，我必须得有自己的收入。”
“……那我介绍你去马场工作可以吗？收入不错，那边还有个很好的马术学校，Leo就在那里。离我的训练场也近。”
“太行了！就这么定了！”郎叶一想了想，掰着手指头盘算了起来：“我想想啊……嗯，工作，学习都没问题，然后吃住……得找个方便的住处才行。”
“住我家。”申岚按住他正在盘算的手。
“啊？”
“这个没商量，你住我家。”申岚一点也没打算退让。
“……申岚。你的意思是……同，同，同，同居吗？”太出乎意料，郎叶一直接被惊掉了下巴，说话都磕巴起来。
“同，同，同，同居。”申岚故意学着他磕巴的样子重复了一遍。
“太快了吧？咱们俩这么不……”郎叶一都顾不上吐槽他那副幼稚样。
“你可以有自己的房间，而且我其实在家的时间也不多。”申岚特意向下挪了挪，显得比郎叶一矮了一头，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向上抬眼望着郎叶一：“难倒你不想和我一起住？”
“不是……我就是觉得咱俩感情基础还没那么稳……！！”
没等郎叶一说完，申岚已经起身跨坐到他身上，将他双手死死按在床上，冲着脖子根部狠狠咬了一口。
“啊——！！你怎么又咬……”
他顿住，完全是因为申岚脸上的笑意让他不寒而栗。
“Rule number one：我只要这样求你了，你就趁早答应。否则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服软，It’s for your own good.”
此刻压上来的申岚气势逼人，狼崽子顿时软了下来，默默点点头。
“答应了？”
“嗯……”
“乖孩子。”
“那……我现在开始准备的话，怎么也要一两个月吧。”刚才的气氛太吓人，郎叶一赶紧乖乖推进话题：“二月就是春节了，最快也要春节之后。”
申岚躺回枕头上，懒懒地答：“嗯。到时我会让崔助理把你办手续需要的资料发给你。”
郎叶一：“那你这次在这儿呆到什么时候？你应该很忙吧？”
“我想跟你在这里一起过新年夜。”申岚又赖了上来，靠在郎叶一的肩头：“但是1月18日在迪拜有比赛，1月3日我必须离开了。”
郎叶一：“哦，好……哎？！1月18号不是那个很有名的什么嘉年华……？”
看着郎叶一十分了解的样子，申岚忍不住笑了。
“你研究过了？”
郎叶一肯定不会承认，他原本就觉得申岚应该会参加，所以打算偷偷在网上看比赛直播的。
但参加这种顶尖赛事的话被申岚亲口说出来，又有一种难以界定真实的恍惚感。
“手机给我。”郎叶一对着申岚摊开手。
虽然不知道郎叶一要干什么，申岚还是乖乖地把手机放到他手上。
一直到看见他在自己手机上下了个app。
“这是什么？”申岚问。
“绿泡泡。等你回了英国，就可以用这个跟我聊天了。”郎叶一加上自己好友，打开界面给申岚展示。
“嗯……输入汉字的话我……”
看着申岚有点面露难色的脸，郎叶一按住语音健说道：“这样可以发语音，会了吗小老外？”
第一条语音瞬间传到申岚的手机上。
看着申岚点点头，郎叶一把手机扔回给他，一字一句地道：
“申岚。你以后要是再敢玩消失，我可真的会宰了你……”
郎叶一很确定，有那么一瞬间，申岚瞪大了眼睛，整个脸都涨红着。
但真的只是一瞬间。
紧接着申岚便双手捂着脸，哼哼唧唧道：
“……哎呀！我老公真吓人——！！”
这个想都没想过的称呼直接把郎叶一每一根神经都炸醒了。
“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
申岚却闭着眼装死一般地说：“没什么。”
“有！！你再说一遍！！”
“不。”
“再说一遍啊啊！！”
“不。”
******
“乌尤！你不是还欠我一只羊吗？今晚上吃吧。把大家都叫来，我有事要说。中午我和申岚过去帮你。”
晚上天气太冷，郎叶一借用了给游客办宴会的蒙古包，一群人忙活了一下午，菜终于陆陆续续摆上桌。
除了申岚已经很熟的乌尤和琪琪格，还来了几个申岚不认识的人，以及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梁子欧。
一桌子都是申岚没怎么见过的菜，热腾腾的锅茶冒着热气咕嘟咕嘟煮着，看着就热闹。
喝酒是必不可少的，只一会工夫，这蒙古包里就吵闹得翻了天。
申岚看不得那只形状完整的烤全羊，郎叶一只好帮他把肉片好，放在他盘子里。
虽然告诉自己只能吃一点点，但申岚还是禁不住诱惑多吃了些。
“好吃吗？”郎叶一问他。
“好吃。”申岚点点头。天知道他有多爱吃这些，只是现在在赛季中，体重管理十分苛刻，实在没有办法多吃。
“大家！听我说！”郎叶一拍了拍桌子，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向他。
郎叶一举起手中的酒杯：“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准备去英国学习马术，可能要暂别一阵啦！”
“啊？这么突然！那以后这的活儿怎么办啊？”乌尤立刻接话道。
“这我还要跟舅舅商量一下，不过草原小哥的门面以后就交给你了！”郎叶一跟乌尤碰了杯，还没等乌尤反应过来已经一饮而尽。
“你终于想通了！英国的马术学校值得去，我早就跟你说了……”梁子欧看起来很高兴，站起来和郎叶一喝了一杯。
其他人也都说了祝福的话，只有琪琪格一反常态，一声不吭。
酒过三巡，一屋子的人都有些醉了，郎叶一和乌尤已经和其他人闹成了一团，正在灌梁子欧酒喝。
“知道吗？你们北上广不相信爱情，我们这儿不相信喝醉！”乌尤一边给梁子欧倒酒，一边说道。
“怎么都灌我！你们怎么不灌他……他……”梁子欧已经喝得找不着北，抬手大概想指申岚，却只能指了指天花板。
“人家说是喝不了酒！”
“对！我网红哥说现在在控制体重呢不能喝酒！”
“人家为了上镜好看，你也用不着，快！咱再碰一杯。”
申岚倒了一小杯酒，悄悄地坐到了琪琪格旁边。
琪琪格没有理会他，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看着郎叶一，用不大但是申岚足够听清的声音道：
“郎叶一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但是他从小就胆子小，最怕往陌生的地方跑……”接着转过头看着申岚：“你最好能明白为了你他有多努力！”
申岚没有接她的话，举起酒杯，轻轻碰在琪琪格的杯子上，看了看梁子欧的方向，笑道：
“那天，谢谢你。”
琪琪格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脸忽地一下就红了。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道：“我帮你是因为我知道郎叶一真的太喜欢你了……别让我后悔帮了你！”
申岚笑笑，又碰了一下琪琪格的酒杯，喝光了自己杯里的酒，站起身来。
“回去吧！”郎叶一已经不太清醒，看见申岚站起来，就冲过来揽上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