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刚上高一那年，徐渡对MoLD的画一见钟情。

当时他很喜欢《指环王》，加过同好群，里面有人po了张MoLD画的同人图，他瞬间就被对方巧夺天工的技术和非常对他胃口的画风击中，遂追进微博主页，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候，MoLD既没有这么大体量的粉丝，也没有成为行业翘楚，更没有成为和多种品牌有过合作的前卫艺术家，甚至连游戏概念设计师都是后话了。

徐渡遇到的MoLD，还是一个只有不到四千粉的小小画师，会在微博上哀嚎自己又遇到瓶颈期了，好烦，也会说自己又看到什么画得很厉害的人了，好焦虑，自己要怎么向对方学习才是。

可在徐渡看来，MoLD当时其实已经强得很可怕了，不止会画同人，也会画原创，什么风格都尝试过，也什么风格都掌握得很快，出图速度很快，成长速度也很快，磅礴的灵性和天赋完全是越过屏幕直冲观者面门的，那真的很让青春期的他感到震撼。

这种强悍的能力与几近完美的苛求也精准地踩中了他这种慕强人的XP，让年少的他一边感慨于此人是否过于苛求，一边又越来越欣赏对方强悍的天赋和能力，以至于他以前每次看到MoLD发出那种陷入愁苦的微博时，都会毫不犹豫地评论：【我很喜欢你的画，也一直都在关注你，你画得很好，每一张的进步都很大，所以完全不需要气馁，我相信你一定会画得越来越好的，加油。】诸如此类的话。

因为他知道，痛苦永远是自我要求高的人绕不开的情愫，他也总是会因为设置的目标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而内耗，所以他即是实话实说，也是鼓舞。

MoLD也每次都会回复：【谢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也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跟MoLD本人有过的直接接触。

后来MoLD的名气越来越大，给予鼓励的粉丝也越来越多，徐渡就不再回复了，因为想来对方也不需要了。

不过当时也只能算是默默爱上吧，真要说让他彻底狂热起来的，还是MoLD明确自我风格和发展方向后的事了。

那是从他高三上学期开始的，MoLD开始涉猎民俗相关题材了，画得还是一幅比一幅好，甚至还在国内外的社媒上都公开赞颂过，他认为国内的民俗文化既神秘又有趣，精神内核还深刻，是一块巨大的宝藏，所以他很喜欢，也想要一直致力于发扬民俗传统文化——

而这也成为了MoLD成就自己的重要一环。

鲜明的风格、独特的题材，让MoLD成了独树一帜的画师，而强悍的技艺让其无论想传递什么样的情绪和内容，都能画得独具匠心，美得震撼，于是MoLD的知名度开始像野火一样蔓延，作品是一幅赛一幅的火，画集一出就会一扫而空，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的社媒，徐渡都是亲眼看着MoLD涨粉的。

MoLD国外的人气甚至一度比国内还高，毕竟对方当时是在国外学习的，主要活动平台其实在国外。

可即便如此，MoLD却仍旧在四年前毅然放弃了国外诸多顶级公司的邀请，官宣回国，成立个人工作室，并加入《五州山海珍宝录》游戏项目组，成为了它的概念设计师以及联合游戏导演。

此举曾一度引起哗然，其中甚至包括徐渡自己，因为这简直就跟自断摇钱树差不多。

可MoLD却说，钱这个东西对他来说怎么都能赚，可我们的文化很好，值得被更多人看见，他既然有这个能力，那他就要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让更多人看见，也向粉丝们承诺过，老本行他也不会停下来的，请大家不用担心。

MoLD也的确做到了，不止画集照出，还会和其它行业进行联动，游戏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甚至由于MoLD从不恰烂钱，每次联名出品的东西质量都很过关，导致现在只要是带上了MoLD名号的产品，基本上就跟打上“质检合格”标差不多了。

更要命的是，MoLD出名这么多年，仍旧只专注在自己的领域里发展，0负面消息，喜欢他根本不用担心他塌房，个人信息还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性别不明、年龄未知，可凡是提到过MoLD的业内人士，无不喜欢用既拼命又刻苦的“少年天才”来形容MoLD——这真让徐渡不敢想这实力到底得是强到什么程度了，那估计根本不是寻常人可以企及的。

神秘、专注、强大，还有着高度强烈的文化自信和纯净高尚的精神追求，是彻底让徐渡开始为MoLD燃烧了，他真的非常钦佩，怎么会有人这么强大的同时还这么纯粹。

时至今日，说MoLD是他的灵魂缪斯都毫不为过了，甚至连民俗相关的东西都是受MoLD影响才喜欢上的。

不过，身为对方的元老级粉丝，徐渡始终觉得，无论对方今后还会成长到何种地步，在他的心底，对方都还是那个会在社交平台上苦于自己遭遇瓶颈期，还会喜欢画《春季》这种懵懂又悲情的画集的小小画师。

不是看不起，而是他喜欢MoLD的初心永远不会改变。

徐渡承认，他爱的条件苛刻，让他爱上某个人、某件事是比登天还难。

但他也可以承认，他的爱足够纯粹、足够狂热也足够忠诚，更足够持续到海枯石烂的那天……

......

自那个差点被苦橙叶子吃掉的夜晚过去后，徐渡对周墨斓的态度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周墨斓还是从早忙到晚，他还是照常需要接收对方的大堆消息轰炸，唯一不同的，是他开始有意识地保持和周某的正面社交距离了——毕竟事出有因，想要解决问题自然就要解决这个因，既然他产生冲动是因为周某的身体接触，那解决方式自然就是离周某的身体远点。

也幸好周某还是忙得不着家，让他这个决策实行得并不困难，也让他更加确定了：

没有周某存在的世界，果然神清气爽、气定神闲。

虽然心情还是会在收到周某闹腾消息的时候发痒——没办法，他反直觉地没有选择加速逃离，导致现在满胸口都被苦橙叶子裹住了，只要叶子主人稍微一动，它就会跟着挠挠他的心间，痒得要命，也不知道是要怎样才可以缓解。

但无论怎样都比直接面对周某来得好些。

在给周某找到合适的情感定位之前，维持现状，相敬如宾，最好。

如若不然，他也不是没有Plan B。

他没有答应过任何人永远不会离开，反正周某现在身体状况也正常了，如果需要，搬走就好。

他永远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

徐渡周一就开始和邹缈对接去发布会的流程和待办事项了，算个一日助理，毕竟他现在顶替了欧阳皓的位置，那原本欧阳皓干的活自然就成他的责任了。

不过他倒是甘之如饴，毕竟没有邹缈他哪来的见MoLD的机会，他谢还来不及呢，怎会烦。

假期申请是周三才上交的，上司人好，假条批得很痛快。

至于是否将此事报备周某，徐渡的选了“否”。

他从头到尾没跟对方提过他要去参加《五州》的发布会，因为他觉得不需要，他防备心向来重，MoLD是他心底最神圣不可侵犯的灵魂圣地、精神家园，他只会对最亲密和信任的好友无限制开放，而他和周某显然谈不上密友，所以他是不会主动向周某分享任何关于MoLD的话题的。

即便对方知道他喜欢，还送过画集，但他也把该还的人情还完了，点到为止，足够了。

周六当天，徐渡按时起床，吃完早餐，清点好需要用到的材料，便欣喜若狂出了门，前往邹缈的Loft公寓与对方汇合。

路上，徐渡眯了一小会儿。昨晚太兴奋了，半宿没睡着。

公共交通花了不少时间，抵达公寓门口时，还是欧阳皓揉着惺忪的睡眼过来给他开的门。俩人都同居了。

欧阳皓开完门就又跑回二楼赖床去了，邹缈还在忙着收拾些东西，给他倒了杯温水，就让他坐着稍微等等。

他点头应了声“嗯”。

坐下休息时，他喝了口水，观察起了四周。

此处相比上次来多了不少暧昧的气息，成双成对的生活用具随处可见，不分彼此地揉杂陈设着，随性却也不失条理，空气清新温暖，干干净净的，很有生活气息，让人一看便知，住在这的是一对感情很好、也把日子过得很好的小情侣。

邹缈收拾好东西还上楼和欧阳皓说了几句，叮嘱对方吃完早餐之后记得去拿快递，欧阳皓迷迷糊糊地应和着，而后，楼上传来“啵”的一声。

很细微，但徐渡还是听见了，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亲亲。

他霎时面露吃粑粑色，不由叹了口气，最后却还是感慨：特么的，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他和周某算什么，关系跟定时炸弹似的，随时都可能爆炸，四处都弥漫着火药味。

和周某不是爱情的论证+N。

邹缈下楼后就招呼着他一块儿出门了。

这次发布会是游戏发行商连带着游戏展一起举办的，召开时间实际上是下午四点，但邹缈身为博主，想要录些参展vlog，于是他们便提前出发了。

抵达会场的时候是早上十点。

参展的游客队伍排出了长龙，幸好他们走的是员工通道，不需要等太久。

一进会展中心，更是人头攒动、人来人往，各种游戏角色的coser也比比皆是，游戏区里，各种游戏展位琳琅满目，徐渡是圈外人，基本一个也不认识，但却还是瞬间被某处吸引了目光——

是《五州》！居然办在了最卖座的游戏旁边！

徐渡双眼发亮，看得出来，《五州山海珍宝录》是发行商的重点项目之一，展位宽敞、几乎占据C位就不说，置办得也非常精致，很是契合游戏本身古色古香的民俗山水风调性，非常宏大漂亮，打眼一看就仿佛游戏照进了现实。

还人头攒动的，试玩区的每台机子前都围了一圈人。

不愧是备受玩家期待的游戏，徐渡惊叹，他在微博上就刷到过，有不少人都说自己就是冲着《五州》试玩来的，因为官方在办展前放出了消息，正式版不仅做了优化，还增加了一个新的小机制，他们这次会在会前展上开放一小段正式版剧情，以供参展的玩家试玩。

现在看，效果估计很不错，在场试玩的玩家和看客脸上表情就没一个差的。

看得徐渡更是心潮澎湃、迫不及待了。

只可惜他今天还有任务在身，得先把邹缈的拍摄流程走完，《五州》还得轮到下午。

可路过《五州》展位的互动区时，徐渡却兀地被某个女coser吸引了目光。

那人......他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是柯粒？？

徐渡难以置信，却也十分确定没有看错，因为周某时不时就会提起对方，所以他对对方印象深刻。

只是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看见对方，也想不到对方的职业居然是这个，还挺新奇的，服化道既精致又还原，神态举措也非常切合角色，一颦一笑真跟角色活了似的，一看就知不是业余选手，而是官方请来站台的专业coser。

周某的社交范围圈可真够广的，居然连coser都有，徐渡心下暗叹，却也没多做停留，提上相机与邹缈离开了。

毕竟也就是巧合，他还得做好助理的活儿呢。

邹缈在进会场前就已经联系好了要去互动的游戏方，抵达地点后，邹缈先是找到官方人员，而后进行一些简单的聊天和采访，结束后就是游戏试玩，官方人员也会在一旁做介绍。

而他基本上就是举着相机在一旁录着，不需要露脸说话。

试玩结束之后官方还会送纪念品，居然连他这个助理也有份，不知道下午去到《五州》那边之后会不会也有，哈哈，期待了。

不得不说，他是有些暗喜，这种工作方式虽和社畜生活大相径庭，但也挺生动有趣的，邹缈也不愧是露脸拍视频的大博主，一圈下来还真有被不少网友认出来要签名的。

一个结束之后就是下一个，徐渡跟着邹缈奔波了一上午，白嫖了一圈纪念品，直到中午一点半，二人才出了展，去附近吃个饭。

幸好是他们是受邀的嘉宾，可以反复进出。

“邹缈，MoLD有可能去展位那边跟玩家互动吗？”

吃饭的时候，徐渡没忍住问了一嘴。

却又只听邹缈笑叹道：

“大概是不会，我听《五州》的人说，MoLD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