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十月末驱魔仪式的变故还是远远超出了奥罗拉的预期。
异样的感觉,最初来源于她自己身体的不适:头痛欲裂,呼吸困难。
从一个深夜开始,她忽然听到了很多杂音,语气急切,说的是她听不懂的语言。和这杂音一同干扰她的,还有找不出来源的视线——明明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可是举目四望却是空无一物。
尽管听不懂那些杂音要表达什么,也说不出是什么在盯着她,可是那样诡异的时刻越来越多,不分白天黑夜地侵扰着她,让她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炸开来,四周空气也变得很不通畅,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堵住了,尽管用力呼吸,但还是时常缺氧。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最近精神状态太差,影响到了身体,可是做了体检之后,却什么问题也没查出来。
她又疑心是被怨灵妖魔缠上了,毕竟万魔节将至,正是这些东西大肆出没的时候——而且这些东西最喜欢挑人情绪不好的时候入侵了。
在驱魔这件事上,整个圣殿最有经验的就是圣祭司和大主教。
奥罗拉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找圣祭司。
奥莉薇亚听了她的描述之后,反应很是奇怪。
她似乎并不是太惊讶,反而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色。
她叹息着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你也快十三岁了啊……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奥罗拉茫然地问:
“逃不掉……什么?”
难道那些东西不是莫名缠上她的……而是,本来就和她有渊源?
奥罗拉想起自己看到的某些“恶魔契约”故事,严肃了起来:
“妈妈,你以前该不会为了实现什么愿望,把我当成献祭的代价,许诺给恶魔吧?”
奥莉薇亚揉了揉她的头,笑道。
“你在想什么?我就算献祭自己也不会献祭你的。”
可她的笑看起来充满苦涩。
“只是……你的体质特殊,比别人更容易被……那些东西缠上。”
“十三,也是个特殊的年龄节点。你忘了?圣书记载,夜魔喜好十三这个数字,所以她的魔众,也喜欢挑十三岁的孩子下手。”
体质特殊?
奥罗拉心里一震,追问道:
“我的体质……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我是稀有的五元素亲善者吗?”
此言一出,奥莉薇亚震惊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会知道……”
尽管她说到这里,后悔地停了下来,但是已经晚了。
奥罗拉的心和她的语气一起沉了下去:“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我一直测不出火和空的天赋……也是你在测试结果上动了手脚吗?”
她以前一直对祭司殿每年给她做的灵力测试深信不疑,因为她想当然地觉得她母亲是富有权威和智慧的圣祭司,怎么也不会有人能瞒着她,歪曲自己的测试结果。
她从未想过她母亲会自己去歪曲她的测试结果。
奥莉薇亚扣着她的肩,语气凝重地质问道:
“先回答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明明不该有其它人知道的……难道……”
见奥罗拉保持沉默,她又问了一遍:“奥罗拉,不管是谁把这件事泄露给你的,那人一定不怀好意。告诉我,究竟是谁?!”
奥罗拉赌气道: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我没有知情权吗?!你怎么能擅自……”
奥莉薇亚严厉地打断了她。
“奥罗拉!我不仅是你的母亲,也是经验丰富的祭司,不管你信不信,很多事,我就是比你更清楚,怎么选择对你更好!”
看到奥罗拉委屈的表情,她好像又觉得自己太过了,放缓了语气。
“听着,不是什么天赋都对你有利的,有些天赋太过危险,如果放任它发展,就会变得不幸。与其那样,还不如从小就将它荒废——”
奥罗拉不赞同地皱眉。
“只要我好好利用那些天赋,变得很强很强,不就不会受伤害了?”
奥莉薇亚反驳道:
“很多精神系灵力者在出事之前也是像你这么想的。自古以来,最容易遭到利用或反噬的,就是精神系灵力者。那还是纯粹的精神系。像你这种五元素亲善者,光是被发现都已经很危险了——你想象不到会有多少邪恶的东西缠上你,无论是魔,还是人。”
奥罗拉依然不满地嘟囔:
“那没必要连火之灵力也荒废吧?能熟练操纵火焰,不是日神传人神圣的象征吗?”
奥莉薇亚认真地问道:
“奥罗拉,你凭良心回答我,当你在想象用火的画面时,有多少是在帮助别人,有多少是在捉弄别人?”
奥罗拉纠正道:
“是惩罚!我才不会恶毒地随便纵火呢,我只是……”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心虚地闭了嘴。
奥莉薇亚盯着她,幽幽地说:
“你刚入学就在圣徒见面会上用装饰蜡烛把伽西格兰一个伯爵的儿子头发给点了,差点酿成重大外交事故,这事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你还不会用火系法术就能送我这么大一个惊喜,我怎么敢让你放开了学?”
奥罗拉自言自语:
“谁让他欺负奥尔佳,我都警告过他好多次了……”
奥莉薇亚无奈地说道:
“看吧,这就是问题。你自身的攻击性已经很强了,本性难移,再让你学火系法术可谓火上浇油。”
回想起自己因为冲动而给身边人惹的各种麻烦,奥罗拉觉得……母亲说得也有道理。
可是……既然一直没有开发危险的天赋,既然一直主修着最修身养性的水系法术……她怎么还会招来“那些东西”呢?
既然反正都逃不掉讨厌之物的纠缠,还不如好好开发所有天赋呢。
她看着奥莉薇娅,奥莉薇娅也看着她,两人同时开口说话。
“先不管告密者了,说说你该怎么安全地度过十月末。”
“我告诉你告密者,你能帮我安全地开发所有灵力吗?”
奥莉薇亚盯着奥罗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告密者,我迟早会自己查出来的,你说不说都没关系。”
“但是,我绝不会帮你去做危险的事。”
“奥罗拉,十月末的祭祀,你别当助手了。”
“按我说的,好好地藏起来!”
奥罗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不行!这么重要的祭祀,我怎么能缺席?”
——要是“那边”出了点什么意外,她还得负责救场呢!
奥莉薇亚怀疑地盯着她:
“你不是经常觉得这种大祭祀很麻烦?你什么时候这么热衷于此了?”
奥罗拉认真地说道:
“我觉得我已经长大了,对待庄严的祭祀也该正经点,负起……”
奥莉薇亚显然不信。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准备秋分祭时就不会在神像旁边吃蛋糕了。”
……以为这事做得很隐秘的奥罗拉心虚地低下了头。
但她没有屈服,还想着到时看情况偷偷溜出去。
以为她屈服了的奥莉薇亚说道:
“我会给你准备好避难的地方。到时,拉蒙娜会带你过去。好好听她的指令,不许提前出来。”
奥罗拉急了。
“不行,你的护卫怎么能在重要时刻离开你呢?还是换一个人……”
奥莉薇亚厉色道:
“没得商量。这是命令。”
奥罗拉垂下头来,无精打采,勉为其难地说道:“……遵命。”
……
到了十月祭的那天,拉蒙娜依照奥莉薇亚的吩咐,把奥罗拉带到了一个离祭祀之殿最远的忏悔室。
这也就意味着,奥罗拉离影像石殿也很远,因为影像石殿离祭祀之殿很近。
越是靠近那里,奥罗拉脚步就越慢,当她打开忏悔室的门时,更是直接呆住了。
这间小小的忏悔室,几乎被圣水瓶子和“万树千花”法阵给占满了。
她盯着快触及天花板的盘曲粗壮树枝,还有树枝上垂下的硕大血色花朵,犹疑地问拉蒙娜:
“……亲爱的拉蒙娜,你确定我母亲造出这个东西,是为了保护我,不是为了惩罚我吗?”
拉蒙娜严肃地回道:
“奥罗拉大人,您不该怀疑圣祭司大人的苦心。这花树是她用自己的神血浇灌的,一般人不可能让她做到这种地步。”
奥罗拉立刻感到了愧疚,道歉道:“哦……真是对不起,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拉蒙娜用刀子般的目光盯着她:
“既然知道了,就请您走到树下,把手放在树干上的太阳标记上,让法阵的保护生效。”
“事不宜迟,争分夺秒。”
奥罗拉极力想拖延时间。
“拉蒙娜,你看现在天色还早,这个事也不急,要不我们先聊会儿天?啊对了,最近祭司殿忽然少了好些人,你知道原因吗?”
“我以前就想说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你的眼睛真漂亮啊,像金色的琥珀……说起来,奥西尼亚阿姨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来着……好特别啊,这样的眼睛不常见呢……”
拉蒙娜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
“需要我帮您把手按上去吗,奥罗拉大人?”
奥罗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自己乖乖地朝着树走去。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不麻烦你了!”
铁石心肠,高大有力且灵力高强的拉蒙娜,只忠于她的母亲奥莉薇亚,对她的花招从来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会毫不留情地用武力击破。
奥罗拉在她这从没讨到任何好处,还吃了不少亏,对她有着生理上的恐惧。
在把手放到树上标记的那一刻起,奥罗拉对拉蒙娜的恐惧,又尽数转为对这个法阵的恐惧。
因为在那一刻,长着血色花朵的树枝纷纷垂下,将她缠绕,包围,拎起,裹在一个几乎密不透风的,悬空的茧子里。
“这真的不是惩罚吗?!”
奥罗拉忍不住叫了起来。
她以前见过她母亲用“万树千花”,不是这样的啊!
拉蒙娜严肃地说道:
“奥罗拉大人,您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逼得圣祭司大人非得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让你听话。”
“好了,您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我会在门外守着。后天早上我会放您出来。”
说完,她就迈着无情的步伐,转身离开了这间忏悔室,并关上了门。
奥罗拉一边挣扎一边晃荡一边大喊:“等等!别这么对我啊!就这么关两天我会憋死的!求你放我下来!我这次真的不跑!真的!……”
晃了半天也喊了半天,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奥罗拉感觉有些累了。
很奇妙的是,在习惯了这个茧之后,她竟然还觉得——这玩意儿柔软又馨香,并自带花瓣按摩,轻晃催眠功能,还挺好睡的。
于是,在不知不觉间,大概是在黄昏时分,她真的睡着了。
……
奥罗拉再次醒来时已是夜晚。
窗外一片泼墨般的黑,大概是乌云将月亮遮住了。
她头脑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耳边很吵,像是有很多人在惊慌地尖叫,奔跑。
在那些刺耳的杂音中,她隐约辨出几句。
“怎会……忽然……大火……”
“影像石殿……魔气缭绕……”
“该死,入侵者!……魔女……一定是魔女……!”
一下子惊醒过来的奥罗拉,本能地用力挣扎着,一边大声呼唤着:
“拉蒙娜!拉蒙娜!你听到了吗?影像石殿出事了,我得快点过去……放开我,现在就放开我!”
“对了,你也得跟我一起过去!影像石殿离祭祀之殿那么近,要是母亲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你不是她的护卫吗?你的第一要务是保障她的安全吧?”
奥罗拉知道,如果影像石殿真的发生了大骚动,以拉蒙娜的灵力,不会感应不到。
以拉蒙娜对奥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