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因为今日被欺负得足够惨烈,收养父母上下扫了他两眼,便移开了视线,随手丢给他一个破碗,碗里是一大块的牛肉。
“快吃吧!寄生虫!”
小小的蜈蚣游过沉默不语,接过碗,用手抓起牛肉,就是大口大口地咀嚼。
这里是肉食之国,肉类物价格外便宜,反倒是素菜难见,而牛肉更是所有肉类当中,价格最低廉的食物,最普通的食物,平时最多只能当做路边零嘴来看待,
可以说,他们甩给蜈蚣游过牛肉当正餐吃这个行为,在肉食之国的角度来看,实在算不得友好。
蜈蚣游过快速解决完,便匆匆离开这个家。
他很清楚,若是他再延迟半秒,必然会引起收养父母的不满,再一次针对他,他得拖延到深夜,等他们睡意来袭的时候,再悄咪咪地回去睡眠,尽量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
不过,虽然他独自在外,但并不意味着他会面临危险,因为,他其实也有可以奔赴的去处。
“来了啊。”
他不断地奔跑,一直跑到一个河边,夕阳西下,河水好似一面巨大的橘黄色镜子,偶有微风吹过,泛起轻微的波光。
河边的草坪上,一名中年男子坐在一个木椅之上,听见小小的蜈蚣游过的喘息声,他立刻转过头,发现来者是小小的蜈蚣游过,目光柔和,嘴角带有笑意。
“来了呀。”
“是的。今天你要讲什么?我想继续听上次水果之国的发展史,可以吗?”
河边的中年男人,是少有地对他施展善意的男人,
当时,他从那群野孩子的欺凌中逃了出来,躲到了这个河边,但那些野孩子不依不饶,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主动上来撒谎,把那群野孩子引去其他地方。
后来,他们短暂地交流过后,男人发现他的大脑中,似乎完全没有经过知识的熏陶。
男人便与他约定,每天夕阳到来之时,他都会在这里等小小的蜈蚣游过,为小小的蜈蚣游过传授知识,讲解生活中遇到的困惑难题。
然而今天,男人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要走了。”男人开口便是噩耗般的消息。
小小的蜈蚣游过笑容瞬间消失:“你要去哪?”
“我不是肉食之国的人,我来自水果之国的西瓜族,我该回去我该去的地方。我的家乡还有人在等着我,我在这儿,已经逗留太久了,若是以后有机会,我想我会回来看你的。”
听见这个消息,小小的蜈蚣游过一把抱住了男人的大腿,哭着喊道:
“我不要!我不要你离开!”
男人于心不忍,任由小小的蜈蚣游过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小小的蜈蚣游过缓过劲来,才决定慢慢开始与他好好沟通。
一旁,围观的蜈蚣游过,听到男人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他的记忆已经模糊,所以很多以往的细节,他都记不清了。
直到如今濒临死亡,以往的记忆突然清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才忽然惊觉。
原来,他在无形之中,竟然为了一己之私,灭了当年为他传道授业的恩师一族。
确认小小的蜈蚣游过已经缓过来了,男人慢慢将蜈蚣游过从他身上,温柔、但有力地推开。
他弯下腰,替他捋了捋他凌乱的发丝,擦去了他的泪水,温声说道:
“蜈蚣游过,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请你好好记住。
一直以来,肉食之国这个国家都在推崇阳刚之气,要求每一个男性都必须看起来体格高大强壮,孔武有力。
他们不允许男人拥有泪水,不允许男人看起来脆弱,认为只有这样,才叫阳刚。
但是,他们都理解错误了对‘阳刚’这个词的理解。
真正的‘阳刚’,是指你这个人,做事有担当,遇事不怕事,拥有坚韧不拔的毅力,足够冷静的头脑以及果断的决策力,宽厚的包容心。
面对弱小,绝不欺凌,面对强者,绝不畏惧。
这个国家,片面地去理解这个词,只注重了形,却抛弃了最重要的核。
但请你不要去怨恨着那些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去深入理解,去思考着所有词汇的意义。
光是能够浅薄地去理解表面的意思,他们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男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连串的话语,可惜小小的蜈蚣游过,脑子也是小小的。
他大脑的库存不足,根本无法完全地把男人的话全部听进去。
男人说了很多,最后露出柔和的笑意,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就算世人因为错误的理解无法容纳你,但是,你可以努力让自己变强。
当你足够强大,哪怕他们无法理解你,也绝不会再轻视你,欺负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小小的蜈蚣游过眼前一亮,他终于讲完了。
看着他发亮的双眼,男人眼里都是满意,问道:“你全都记住了吗?”
小小的蜈蚣游过用力地点点头,狠狠地“嗯”了一声。
其实前面他都没在听,就听懂了最后一句。
要努力变得强大,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这样就不会有人会欺负他了。
只是……
“我已经尝试了无数次方法,但我依然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存在半点习武天赋……”
小小的蜈蚣游过垂下脑袋,低声说道。
“你不是没有天赋,你只是没有遇到一个懂得开发你天赋的人。”
男人笑了笑,说道。
“那你能帮助我,去开发我的天赋吗?”
闻言,男人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我并非这里的本国人,你们这里的武学风格与我们那边并不相似,我也无能为力。
但我想,终会有人能够挖掘出来,你会遇到属于你的机缘,只是需要点时间耐心等待。”
简单的谈话结束。
男人走了,他替小男孩治理好身上的所有伤口,赠予了一大堆外伤药品,便离去了,只孤独的小男孩,一个人站在河边,独自消化男人离开的事实。
蜈蚣游过默默走到小男孩旁边,伸出手,想要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下一秒,他扑了个空。
见状,蜈蚣游过无奈地自嘲般笑了笑,将手收了回去。
这是他漫长的人生当中,第一次去体验到疼痛的心情。
之前他虽然过得苦,却都是身体上的折磨,他甚至都已经开始慢慢地习惯了被欺负的生活。
然而这一次,却是心灵上的折磨。
不过,蜈蚣游过很清楚,男人离开过后没多久,就是他人生的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他遇到了答供镜。
——
“小鬼,你似乎需要点帮助?”
小小的蜈蚣游过,在又一次被欺负的时候,他如往常一般逃到了河边。
但这一次,没有男人给他打掩护,野孩子们很快地找到他。
约莫是因为失去了男人的那份悲伤心情,让他突然无法再继续容忍这样的生活。
他反抗了!他不要命般地反抗了!
于是,他迎接了人生当中最大的一场危机——他要死了。
以往他不反抗,野孩子们多少会注意点分寸,不敢太过火。
但他这一反抗,野孩子们直接上头了,失去了理智,于是小小的蜈蚣游过,浑身是血地倒在河边的草坪上,静静地接受着死亡的到来。
夜色逐渐变黑,星星一颗又一颗地冒了出来,散发耀阳的光芒。
小小是蜈蚣游过抬头看向天空,心中忽然产生了一股悲愤。
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对他?!
他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做,为什么他就要因为一张阴柔的脸蛋,去接受周围的不公?!去忍受无端的欺凌?!
为什么?!
为什么他好不容易遇到了一束光,这束光便转瞬即逝?!
为什么他只是渴望着一份温暖,但这份温暖的时光,短暂到让他仿佛只是做了一场美梦,这比他从未拥有还要痛苦?!
也许是他内心的悲愤,终于触动了上天,成功地吸引了外来异族的注意力。
答供镜,就是在他濒死之前,聆听到了蜈蚣游过内心的声音,从千千迢迢奔赴而来。
见地上躺着的小小蜈蚣游过不说话,答供镜只好幻化出两只手,帮小小的蜈蚣游过疗伤。
她的双手依然是绿皮,皮肤上纹了大量的深紫花纹,在黑夜中,这样的肤色多少显得有点诡异。
蜈蚣游过本以为答供镜会拿出他怀重仅剩的药膏帮他涂抹伤口,然而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答供镜往双手上“呸呸”了好几声。
蜈蚣游过:???
她的手上全是灰褐色的口水,她还有意识地双手搓了搓,再去触碰小小的蜈蚣游过的伤口。
不一会儿,小小的蜈蚣游过,全身上下,都是答供镜嫌弃的口水。
见此现状,蜈蚣游过忍不住眼角抽搐。
他当年意识模糊,完全不知道答供镜具体是怎么帮他疗伤的。
好家伙,原来居然是这样帮他的?!
他就说呢,为什么他恢复之后,感觉浑身黏糊糊的,他还以为是因为血液本身具有黏性导致而成。
不过答供镜的口水疗效效果非常好,不一会儿,小小的蜈蚣游过已经完全恢复健康,整个人生龙活虎,完全看不出他之前被欺凌到已经奄奄一息的程度。
“谢谢你。”
小小的蜈蚣游过说道。
虽然眼前的一幕格外恐怖,救助他的人也不是人,但是那又如何?
他遇到的人,又有几个是友善的?除了那个传授知识的男人,他遇到的人类,还不如一面具有绿色人脸的镜子。
“不必。”答供镜摆摆手,开始进行了正事:“小鬼,要不要来跟我进行一场交易?”
“交易?”
“你每个月定时将你身上的精血交给我,我将我知道的信息交给你,我可以完成你的愿望,助你变强!你愿意吗?”
听到“变强”两个字,小小的蜈蚣游过,顿时眼前一亮。
旁观的蜈蚣游过,望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以前没感觉,如今看来,答供镜那个时候,还挺装模作样的,眼前这个画面,好像在恶魔在忽悠无知的男孩,一步步进入深渊。
“我愿意!”
对于小小的蜈蚣游过干脆利落地答应,答供镜愣住了,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都正准备开始把她背诵了几千年的台词给说出来了呢?你这么干脆,显得她的背诵很多余。
“不必。只要能变强,我什么代价都能接受。你想要什么,你可以随便拿走!”
面对这种大方,答供镜沉默了。
良久,她默默选择跳过前面的忽悠环节,开始例行公事进行询问:“你要变强,目标是什么?”
“世界第一!我要成为世界第一。”
对于小小的蜈蚣游过说出的豪言壮志,答供镜面无表情,心中暗骂道:小鬼头,胃口还挺大的!
“可以,你的愿望,我会满足。不过,小鬼,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出现威胁到我生命的情况,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你明白吗?”
“明白!”
围观的蜈蚣游过,听到这儿,瞬间听不下去了。
因为接下来的命运,他都知道了。
他为了成为世界第一,祸害四方,到处树敌,这本该是由他一人承担的事情,可最后,死的人里面,却把答供镜的生命给一起搭了进去。
他摇了摇脑袋,眼前的画面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回忆一点点消失。
环境一刹那间,从河边草坪,变换成了国师府。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剑,鲜血几乎将他的胸膛全部染红。
他抬头看向刺向他心脏的西瓜棠秋,嘴角轻轻勾起,眼里突然划过了一丝清晰悔意。身体一点点地朝后倒下。
他想,若是时光能够重来,他会重新许下一个愿望......
想到这,答供镜的脸在忽然他眼前浮现,他的眼神一瞬间,温柔了很多。
至于他想要许什么愿望.....
蜈蚣游过闭上眼,感受着强烈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