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缓缓转过身来，面色平静而深沉，目光落在她身上，似穿透了所有的掩饰与伪装。他沉默片刻，才开口，语气低沉且缓慢，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二十年前，我与独孤宏同为进士，那时意气风发，常流连于风月之地。”他顿了顿，似在斟酌下一句。

独孤蓉抬起头，微微一怔，目光中透着几分好奇，却没有打断。

张太傅的目光渐渐远去，仿佛在看一幅记忆中的画卷。他轻声说道：“那时的兴艺坊中有一位名唤卿芸的歌女，琴音绕梁，舞姿曼妙，世间少有其匹。当晚，我与独孤兄一同前往，第一眼见她，我便为她倾倒。然而……”他顿住，语气多了几分自嘲，“独孤兄更胜我一筹。他比我风趣潇洒，善解人意，终究得了卿芸的青睐。”

张太傅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然而目光却微微闪动，透出一丝掩藏不住的情感。“后来，独孤兄为卿芸赎身，将她纳为妾，两人琴瑟和鸣，羡煞旁人。不久，独孤兄奉命出京，赴瀛洲任刺史，卿芸随他一同南下，本以为他们会平安度日，谁知天有不测……”

他语声微沉，低叹一声：“独孤兄在任上遭奸人所害，全府被屠，鸡犬不留。”

张太傅停住，抬眸直视独孤蓉，目光复杂而幽深：“除了卿芸和你。”

独孤蓉闻言，微微一怔，眸光颤动，指尖不由得收紧。

“她抱着你，尚在襁褓之中，千里跋涉，忍受风霜与饥寒，最终回到京城。”张太傅的声音里透着些许叹息，目光变得深邃，“她找到我，将你托付于我，自己却因积劳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

书房内的空气顿时沉寂下来，唯有烛火轻轻跳动的声音。独孤蓉低眉静听，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微微低哑：“蓉儿感激太傅大人收留之恩，若无老爷，蓉儿恐早已丧命黄泉。”

张太傅点了点头，走近几步，目光细细打量着独孤蓉，语气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柔和：“蓉儿，你长大后，我渐渐发现，你不仅继承了独孤宏的风骨，更继承了卿芸的美貌。你真的很完美。”

这句话出口，张太傅的声音轻缓，却如沉石入水，激起暗流。

独孤蓉的身子微微一颤，抬眸望向张太傅，目光中震惊与寒意交织。那一瞬，她的复杂情感如一根拉满的弓弦，似要崩裂，最终化作冷静的疏离。她轻声道：“太傅大人，蓉儿不过是小姐的侍女。”

她跪下，额头触地，语气中透着一丝决然：“蓉儿愿随小姐入宫。”

张太傅站在原地，默然片刻，目光中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他抬手挥了挥，声音低沉：“去吧。”

独孤蓉缓缓起身，转身离去，步履沉稳而决然，身影在摇曳的灯影下显得分外孤独而挺拔。

张太傅目送着她的背影，久久未曾移开目光。窗外的夜空深邃而静谧，他的眼神同样深不见底，似有千言万语，却无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