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城在屋子里呆了两天，两天后，南舒意又出现了，手里拿着一颗黑色的丸药：“把它吃下去。”

“这是什么？”想起了南舒意上次给他吃的药，谭城有些发慌。

“这不是上次的那种药，对人的身体没有损害，只要吃下去，你就不会再记得以前的事了，我们重新开始。”

“我不吃，你拿走。”谭城的脊背开始发凉。

“你要是不吃，我就去杀了康华。”南舒意面无表情，眼神已完全空洞，“你也不想让你的师兄就这样死了吧？”

谭城咬了咬牙，接过药丸，吞了下去，南舒意看着他的表情从愤怒变为茫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第二天醒来，谭城仿佛真的忘掉了以前的事，和南舒意平和的相处起来，这天南舒意等谭城睡着后，走到外面的廊子里，漆黑的夜，只有几颗孤星在天外闪耀，离得太远，连廊上的纹路也照不分明，花木静静的舒展着，钩垂着一股颓丧而荒漠的气息。

沈青从外面走来，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谭城？”

“你觉得我很过分？”

“你把人抓来，好吧，这件事我也是帮凶，可你干嘛要让他失忆呢？要是他想起来了，难道不会更恨你，更不想跟你在一起吗？”

“他不会想起来的，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南舒意看着脚下晃动的树影，语气淡漠。

“难道你要把他关一辈子？上次可以说是无奈之举，现在你又来了，就算他没有恢复记忆，你们这样有什么意思？没有记忆的谭城还是谭城吗？”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谭城，没有记忆有什么关系？我们有大把的时间来创造更多的记忆，那些都是好的，不会让他再离开我。”

“你简直是发疯，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了，我这辈子，算是对不起谭城了。”

“南洪找到没有？”南舒意问。

“还没有，按理说，他的武功已经被废了，就算有那个甄主管的帮助，也逃不了多远的，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他们的消息。”

“继续去查，不要声张，以免引起人心浮动。”

“是。”沈青看了南舒意一眼，什么也不再说，叹口气下去了。南舒意回来，坐在谭城床边，抚摸着他的脸，喃喃自语，语气似狠毒又似哀怜：“再来一次吧，这一次，我们一定会好的。”

第二天，等南舒意离开后，谭城就醒了过来，他当然没有失忆，南舒意给他的药丸他藏在了舌底，并没有吃下去，他沿着南舒意来时的路潜了过去，制住了巡逻的一个护卫：“说，康华被关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护卫惊慌。

“你应该知道，我以前是皓意堂的堂主，皓意堂的刑堂并不比破洪门的仁慈，我有无数的手段可以让你开口，你真的要让我一一试过来么？”谭城缓缓说道。

“就......就在侧院的地道里。”

“快带我去。”

护卫本来不肯，等到脊背处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时，才改口答应，两人穿过庭院，走到地道的入口，正准备进去，谭城就觉得手腕一麻，那护卫被弹到了一边，南舒意冷漠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想去哪儿？”

谭城更不答话，挥拳出掌，与南舒意斗了起来，几个回合之后，被南舒意擒住，冷冷的音调传入他的骨髓：“你在骗我？这些日子，你的失忆都是假的？”

“是，除非你杀了我，我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有本事你就下手。”谭城额头上沁出冷汗，咬牙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逼我？”南舒意的表情仿佛非常痛苦，“我只想和你重新开始，为什么你要让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谭城皱了皱眉，正想问他什么意思，就觉得琵琶骨一凉，全身的内力仿佛被抽走了一般，瞬间消失殆尽，谭城大惊：“你在干什么？你要废了我的武功？”

“只有这样，你才会老老实实留下来。”南舒意眼神麻木，仿佛在做着无关的事，“你没有武功也没关系，我会养着你，你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得到。”

“南舒意！”

自从谭城的武功被废之后，南舒意对他的态度更为缓和，不仅呵护备至，还放松了院子里的守卫，让他自由走动，时不时的，南舒意会送些名贵的衣袍服饰，精致茶点过来，但无一例外的，都被谭城扫到了地下。南舒意也不着恼，让人收拾了残物之后，又会送些新的东西过来。谭城武功被废之后，昏迷了一段时间，虽然南舒意用各种方法减少了他的痛楚，但他仍然觉得肩膀处隐隐作痛，他苦练了这么久的武功，就这么一朝没有了，简直恨不得自己死去，他无比的怨恨南舒意，只要他一靠近，就破口大骂，或者用东西砸他，南舒意心里无比难受，他知道自己做的过火了，但当时他被谭城的欺骗气坏了，只想着用最粗暴的手段惩罚他，让他不要再想着逃跑，可现在，事与愿违，谭城对他再无一丝余情，几乎恨不得亲手杀掉他，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也不是他希望达到的效果，可他还能怎么办呢？不管他做什么，谭城好像都和他越走越远，几乎快要够不着他了，他就像一头牛，朝着死路拼命撞去，一次次头破血流，却又不肯收手。呈现在他面前的，除了一片黑幕，什么都没有。

这天，又被谭城怒骂之后，南舒意离开了他的屋子，走到外面，王随有点不忍心，劝道：“门主，等谭公子气消了之后再过来吧，现在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南舒意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茫然：“我不能不来，只要有一天没见到他，我就会心慌。”

王随叹了口气，南舒意忽然道：“谭城武功被废的消息，你封锁了没有？”

“已然封锁了，外面不会有人知道。”

“那就好，我打算把破洪门传给他，不能让人发现这件事，破坏他的名誉。”

王随震惊：“您要把破洪门传给他？可他现在不会武功，怎么执掌破洪门？”

“我送给他，自然随便他处置，他送人也好，拿来玩也好，都可以。”南舒意表情淡淡，“我废了他的武功，就算是给他的补偿吧。”

王随觉得南舒意疯了，准备回去后给沈青报告这件事，让他劝南舒意改变这个念头，南舒意也不再说话，两人沉默的离去了。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谭城也听到了这番谈话，他冷笑一声，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南舒意废了自己的武功，又把破洪门送给他，这算什么？黄鼠狼给鸡的礼物？一边是加害者，一边又是大善人，他累不累？谭城努力压下心里的怒火，推开了窗子，外面冷风烈烈，树叶子都被风刮得嘶嘶作响，天空乌云密布，一副暴风雨前的景象，谭城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冷风，觉得心情平静了一点，再睁开眼睛，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紧接着他就脑后一麻，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谭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黑暗的地窖里，四周没有半点光线，谭城想要站起来，却听见一阵金属碰击的声响，原来他的脚上被铁链锁住了，根本无法移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阵光亮，两个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走在后面的那个举着火把，仔细看时，辨认出这人居然是上次在光武帮见过的甄主管，而走在前面的那人，赫然是南洪，此刻他已经摆脱了轮椅，步履缓健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谭堂主。”此时的南洪也一改那日呈现出来的彬彬有礼，满脸都是阴刻之色。

“南帮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南舒意毁坏了我拥有的一切，我也想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

“你想怎么样？”

“我已经给南舒意传递消息了，要是他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重视你，一定会过来找我的，否则，就是你看走了眼，又一次所托非人了。”

“你的腿......怎么......”

“我的腿本来废掉了，但后来服用了一种丹药，慢慢把腿伤治好了。”南洪的脸上不免透出些得意之色，他又看了看谭城，嘴角勾起一丝狠毒的笑意，“实在是委屈你了，这里地方偏僻，粮水很难运过来，要是南舒意不来，你就只好饿死在这里了。”

说完，他就给甄主管挥了挥手，甄主管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将那火把插在了一边，两人扬长而去，谭城吸了口气，环顾四周，开始思考目前的处境，南洪将火把留下来，当然不是好心，他是想让谭城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惨状，他现在武功尽失，在这个阴暗的地窖里，绝对撑不过三天，在这一刻，谭城心里生出些对南舒意的怨恨之意，要不是他，自己绝对不会落到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的境地，而他现在的生死，完全系在南舒意的身上，若是他放弃了自己，那他只能像一堆烂肉一样在地里发臭。

出乎谭城预料的是，南舒意很快就来了，南洪也有些不敢置信，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儿子最像他，也最不容易被感情左右，看到南舒意的那一刻，南洪心里竟然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能够复仇的痛快和喜悦，他回头看了看被甄主管用剑指着脖子的谭城，笑了笑：“你来的倒快，是不是怕我一生气把你的男人大卸八块了？”

“我已经来了，放人吧，我随你处置。”南舒意面色阴沉，他的容颜比往常憔悴了许多，一双俊美的桃花眼也稍嫌暗淡。

“你既然来了，难道还由得了你？”南洪摇了摇头，眯了眯眼睛，“把自己的武功废了，否则我就杀了他。”

他虽然腿伤好了，但武功只剩下往日的三成，就算加上甄主管，也不是南舒意的对手，有谭城这张王牌在手，自然舍不得放弃。

眼见得抵在谭城脖子处的剑又逼近了一寸，南舒意心里一痛，他垂下手，运起内力劈向自己的琵琶骨，咔嚓一声，琵琶骨已被折断，南舒意吸了口气，嘴角渗出鲜血：“怎么样，你现在满意了吧？”

南洪眼中露出一丝快意，又似乎有些怜悯，他拿着一把匕首，抛到南舒意面前：“还不够，要是你再把自己的眼睛刺瞎，那就差不多了。”

南舒意喘了口气，他现在的脸色和谭城已经差不多苍白了，他俯下身去，捡起了匕首，谭城心里一震：“南舒意，你......”

虽然他对南舒意心存怨恨，但并不希望他用这样的手段来保护自己，况且即便他这么做了，南洪也未必会放了他，他又何必做出这样的牺牲？

南舒意看着他，眼中露出深深的眷恋依赖之情，脸上勉强露出个笑容：“就算没有了眼睛，我一样能对你好，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就将匕首刺入了左眼，鲜血立刻顺着冰凉的匕首流了下来，溅落在南舒意惨白的脸颊上。看到这样的场景，南洪闭了闭眼，语气有些得意，又有些冷淡：“南舒意，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对你失望，我本来以为你很像我，但现在才发现，你最像的，是你那个不知所谓的亲娘，为了个男人，你能做出这样残害自己的事，这些年我教你的都白教了，你根本不配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