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吓得心肝儿颤、腿肚儿软,我又哪敢在他们问话之时,答非所问,擅自胡言乱语呢?”
魏王氏的丝娟在空中划过一道曼妙的轨迹,擦着宋旌的肌肤而过,最终轻飘飘地搭在宋旌身旁那张空无一人的木椅之上,仿佛有意留下一缕余韵。
魏王氏的双手分别撑在空椅椅背的两端,她的身子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再者说,那大理寺的诸位爷,要是能像两位郎君一样,对此事尽心尽力、心存疑虑,多来这小院里仔细瞧上两眼,他们又怎会觉察不出其中的蹊跷?”
说罢,魏王氏轻抬莲步,似要朝椅子前方的宋旌靠近。
就在魏王氏行至宋旌身侧时,柳悬那清冷且略带质疑与警示的声音冷不防地响起,打断了魏王氏接下来的举动:“夫人何以断言,魏子谦的体魄异于常人?”
柳悬的介入并未让魏王氏放弃一探究竟的念头,反而更加强烈地激发了她的好奇心。
“那自然是……”魏王氏一边不紧不慢地回应着柳悬的问话,一边倾身相靠,仿若一只依偎在花枝上的娇莺,试图将玉软花柔的身子靠在宋旌的臂膀上,那弱柳扶风的模样活脱脱就是那日她靠在魏凡怀里时的小鸟依人状。
然而,宋旌才刚刚感觉到一丝陌生的气息,他便像是被蛇蝎蛰咬了一般,脸色霎时变得惨白,陡然间撤出一大步,动作迅捷,身形矫健,如同躲避一只穷凶极恶的洪水猛兽般,闪身至柳悬身后,双眼圆睁,一脸惊恐地望向魏王氏,那眼神中分明写满了厌恶与排斥。
魏王氏彻底扑了个空,可她却丝毫未显羞恼之色,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别有深意地瞧了宋旌一眼,又柔情蜜意地望着柳悬,弯了弯眉眼。
随后,她踏着细碎的步伐,朝着刚刚向她发问的柳悬行去。
宋旌见状,心弦紧绷,又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整个人紧张得像是一张被拉至极限的弓。
他硬着头皮,身体僵硬地挡在柳悬的前方,那略显笨拙的姿态中带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曾试图在与魏王氏保持距离的前提下,阻拦魏王氏的靠近。
可在魏王氏的眼中,宋旌那克己复礼的阻拦实在是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她灵巧地穿过宋旌这道防线,一步步向柳悬逼近,在柳悬的身前停下脚步,俯身向前。
“妾身未离闺阁时,曾于家父军中偶闻亡夫随阿翁出征伐鳖,左胸中箭,却犹能安然无恙一事。”
魏王氏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她毫不在意宋旌与轻红用那满是不安与警惕的眼神去打量她,她从容地从柳悬的手中接过那个凉透了的茶碗。
此刻,魏王氏的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她收敛起与宋旌玩闹的心思,变得异常爽快。
她不再与柳悬兜圈子、打哑迷,而是选择直截了当地亮明底牌。
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仿佛在说:我笃定你柳悬即便是得到了这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你也依然会有求于我。
魏王氏端着茶碗,不慌不忙地踱步至风炉旁。
那风炉上的炭火烧得正旺,金鍑中的沸水不停地翻滚着,散发出阵阵热气,与这炎热的夏日显得格格不入。
魏王氏微微弯下腰,她手握茶勺,慢悠悠地从金鍑中舀出几勺沸水,那沸水如飞泉般稳稳落入柳悬的茶碗中,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依妾身之拙见,郎君若真想查个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何不将眼光放在含春那贱种与他那不知所踪的‘小媳妇’身上。”
魏王氏一边说着,一边悠然自得地盖上茶盖,手法娴熟地轻轻一摇,瞬间茶香四溢。
“虽说他与含光同属贱籍,但有主的东西与无主的东西,那东西对主子的心思可是大相径庭。”魏王氏顾自说着。
柳悬则默不作声,细细聆听。
柳悬心中明了,魏王氏的言外之意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据连松所得的供词所述:含春本是歌舞戏戏班的一名乐伎,去年夏季与妹妹含烟一同被魏凡强行掳入院中。然而,妹妹含烟在年前腊月间突然不知所踪,如今只剩下含春一人在院中伺候魏凡。由于含春与含烟至今仍未到官府中去办理相应的改籍手续,因此含春目前并不属于任何一个特定的主人。尽管他赖以谋生的技艺让他难以被当作良民去看待,仍然被视为贱籍中的乐籍,但他实际上却保持着一具完好的“自由”身。
“常言道,戏中情深戏外薄。”魏王氏笑靥如花,春风得意地绕过宋旌,款款行至柳悬身前。
魏王氏在柳悬的身前盈盈下蹲,动作优雅,行了一个标准的蹲安礼。
她用双手小心翼翼、无比虔诚地捧着那温烫的茶碗,将茶碗高举过额顶,恭恭敬敬地递至柳悬的眼前,仿佛那茶碗中盛得不是普通的茶水,而是她那至诚至真的心意。
“说不定,这背后就藏有那佛口蛇心之人,精心编织了这一场好戏,也犹未可知呢~”魏王氏的声音沉静而轻柔,却带有一丝难以捉摸的韵味,令人不禁心生遐想。
她保持着下蹲的姿势,一动不动,低垂的眉眼间流露出乖巧与驯顺,仿佛一尊静待吩咐的玉雕,只等柳悬从她那双被茶碗烫得微红的指尖中接过那一碗满载着无尽“心意”的热茶。
柳悬微微垂首,目光宛如秋夜月色般清疏孤冷,直直落在魏王氏那熟透了的指尖上,眸光一明一灭间,仿佛深渊在悄无声息地吐息。
“夫人对大理寺诸位郎君皆三缄其口之要事,却愿慷慨相告于我等,想必获此讯息所需付出的代价,必定不菲吧?”柳悬轻抿薄唇,言辞间隐匿着一丝笑意,语气中夹杂着几分玩味与探究。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茶碗中袅袅上升的热气,仿佛能从那轻盈的雾气中窥探出什么秘密,却并未伸手去接魏王氏递来的茶碗,就那样,任由那份画蛇添足的暖意在半空中弥漫。
魏王氏的手微微一颤,茶碗中的茶水仿佛受惊的鱼儿般猛地晃动了一下,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飞溅而出,洒落在干涸的地砖上,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她稳稳地托住茶碗,手中的力道彰显出她心底那一股倔强,她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在柳悬的注视下,魏王氏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紧张,但她强自镇定,又恢复了那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郎君所言不错。”魏王氏毫不避讳地回应着,没有片刻的犹豫与迟疑。
见柳悬仍未有应承之意,魏王氏索性潇洒起身,径直行至柳悬右侧的茶案旁。
魏王氏将茶碗轻置于茶案上,随后就近落座于本该属于宋旌的木椅上。
“据我所知,当年亡夫被敌军死士刺心而未毙之情景,除却亲眼目睹的沿海将士与我,世间再无旁人知晓此事,”魏王氏抬起右臂,轻轻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她斜靠在椅背上,微微侧首,凝望着柳悬,语调不疾不徐,却字字珠玑、铿锵有力,“抑或是说,宋将军能于短短数日之内,跨越千山万水,寻得那万里之遥的证人?亦或是郎君即便空口无凭,也妄图当堂剖开亡夫的尸身,以证蒋公子的清白、无辜?”
魏王氏漫不经心地瞥向宋旌,轻描淡写地提及“万里寻证”与“当堂剖尸”,仿佛那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儿戏。
然而,那禇地,乃是魏鹏盘踞多年的老巢,其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险恶程度,不言而喻。
眼下,魏凡之死是否与朋党之争有关联尚不得而知,但蒋礼涉案,已使此事的性质骤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此情形下,莫说魏鹏能否让宋旌在茫茫人海中寻得魏王氏所言的证人,即便宋旌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千里迢迢,寻得了证人,他又如何能在五日内,从遥远的禇地,将人顺利带回京都?
这无疑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再说那当堂剖尸一事。
若魏鹏背后的那一股势力是铁了心要在太子与蒋聪之间挑起事端,那么即便魏鹏心如明镜一般,深知魏凡并非蒋礼所害,他也绝无可能点头应允宋旌当堂剖尸之请。
倘若宋旌一意孤行,敢在魏鹏进京之前擅动魏凡的尸身,那蛮横霸道惯了的魏鹏怕是要怒吼着将宋旌也“剖”个明白,以泄心头之愤。
或许魏王氏正是料到了宋旌会陷入这般绝境,故而她的语气中满是嘲弄与讽刺,眼中亦闪烁着兴致勃勃的光芒。
魏王氏的心里一清二楚,柳悬与宋旌只有短短数日,他们已是山穷水尽,再也寻不到比她更有力的证人证据来揭开魏凡之死的谜团。
而她,却是这盛京城中唯一能够戳穿谜雾之人,唯有她能证实魏凡之死与蒋礼在魏凡胸前刺的那一刀毫无瓜葛。
“你……!”
宋旌气得面色铁青,青筋暴起,双眼似要喷出火来,他双手紧握成拳,一时被气得发昏,险些就克制不住自己,要冲上去与那放荡又嚣张的女子动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好在柳悬眼疾手快,主动握住了宋旌的手腕,那力道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宋旌的失控,勉强遏制了宋旌的怒火。
“宋将军,何必如此动怒呢?”魏王氏将双手交叠于胸前,神态慵懒至极,她斜睨了宋旌一眼,眼中满是轻蔑与不屑,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她不紧不慢地抬起一只纤纤玉手,指尖轻挑,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她狡黠一笑,眼眸眯成了一条缝,目光却直勾勾地望向柳悬,“妾身所求,实则微不足道。”
说罢,魏王氏身形一动,宛如清风拂柳一般,款步走向柳悬身后。
她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似乎藏着千回百转的算计与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事于妾身,犹如攀登绝壁,难如登天;然于宋将军,不过唇齿之间,只言片语即可。”魏王氏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暗含一份无奈与期盼。
正当她伸出一只涂有丹蔻的纤纤玉手,想跟柳悬拉近一些距离,即将搭在柳悬的轮椅上时,宋旌骤然出手,一把扯过柳悬的轮椅,动作迅捷如电。
柳悬端坐于轮椅上,身形未动分毫。
然而,宋旌这一扯,却让柳悬瞬间从背对魏王氏转为面向魏王氏。
柳悬依旧维持着那份处变不惊、心如止水的超然风范,即便面对宋旌那突如其来且异常激烈的拉扯,他也未曾有丝毫的慌乱或狼狈,仿佛早已对宋旌所带来的种种意外与变故习以为常。
“愿闻其详。”
柳悬的声音沉稳而冷冽,从宋旌身前悠悠传来,他岿然不动,好似自带一股无形的威压,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此刻,柳悬并不在意宋旌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他只在意魏王氏心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何等要事,能让魏王氏如此煞费苦心、大费周章?又是何种要事,非得“宋将军”亲自出马,且于宋旌而言,处理此事还显得异常轻松?
魏王氏几经试探,也算是从宋旌与柳悬的言行举止间窥出了一丝端倪、瞧出了一些门道。
她看出宋旌对柳悬言听计从,而柳悬相较于宋旌,则更为深藏不露、难以捉摸。
于是,当柳悬那清朗通透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时,魏王氏的心中便已然明了:柳悬的态度,无疑就代表了宋旌的态度,而她,自是无需再多言半句。
“家兄麾下,有一家奴,名曰獚顺。”
魏王氏边说边从袖中缓缓抽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那信封的封面上,“獚顺”二字赫然入目。
“此人自十七岁从军以来,便屡建奇功,可谓是战功赫赫。”
魏王氏将信封郑重其事地放在柳悬的茶碗旁,目光越过柳悬,投向他身后的宋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今朝虽仅屈居于一队正之职,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他必能成长为一名独当一面的良将!”
提及“獚顺”之名,魏王氏的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温柔与欣赏,那动人的神情,像是在追忆一位阔别多年、情深意重的“挚友”,言辞间所透露出的亲昵,早已超越了主仆的界限。
“妾身别无他求,只是怜惜此人空有一腔热血与胆识,却被奴籍所缚,无法大展宏图。”
魏王氏言辞恳切,说到激动处,她忽然上前一步,以前所未有的庄重姿态,径直屈膝跪下。
裙摆轻扬,尘埃微起。
“因此,妾身斗胆,恳请白虎将军能成为他的伯乐,将他提拔至将军麾下的伏方禁军中,赐其良籍,予他一片展翅高飞的广阔天地。”
魏王氏的声音是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