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今年没有收到邀请函，为什么又要选择主动来呢？”楚烬问。
“因为我也想知道这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沈则随无比坦诚道，“难道楚警官不想知道吗？”
“我不想知道什么秘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找案情线索。”楚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高而下看着沈则随说，“你想找的秘密是什么？”
沈则随抬头仰视着楚烬，却给人一种他是在平视的错觉：“秘密之所以是秘密，不是因为它是未知的吗？”
楚烬缄默的望着沈则随澄澈的眼睛，他知道这人的回答又相当于是在逃避了，他还是对他有所隐瞒，但偏偏他就是拿他无可奈何。
许久，楚烬目光扫过沈则随左边袖口露出的一点白色纱布，轻叹一口气，无奈又纵容地说：“你到底还想瞒我多久关于你的事呢？”
这问题十分亲昵，像是情人间才会说的低语。
沈则随有一瞬间的晃神，看向楚烬的眼神中也多出一缕无措与自责。
从楚烬的角度来看，他能清晰捕捉到沈则随脸上表情动作的每一处变化，他看见沈则随鸦羽般的睫毛慌乱地颤了颤，又下垂遮挡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他听见沈则随轻而淡的声音，他在说：“我没有想瞒你，我只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谁而已。”
顿了顿，沈则随许是怕他不信，又补充道：“这句话，没有在骗你。”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沈则随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在一点点变重，随后他察觉到楚烬起身在向自己靠近。
楚烬单膝半跪在沈则随面前，牵起沈则随左手挽起袖间，精瘦的手腕上包扎着一圈圈白色纱布，仔细看还能看出纱布里洇出的淡红血迹，一看就知包扎的人包扎时有多敷衍了。
楚烬解开那一圈圈包裹着的纱布，问：“昨天晚上受伤的？”
“嗯。”
“怎么受伤的？”
“划伤了。”
“自己划伤的还是被别人划伤的？”
“自己划伤的。”
“为什么？”楚烬问。
这一次沈则随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楚烬将手腕上的纱布尽数解开，露出里面一道细浅的割痕，伤口上血液已经凝固住了，形成一层薄薄的暗红色血痂。
楚烬用指腹轻柔地抚过伤口的边缘，指腹上的薄茧摸过的地方引起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似是这样就能减轻伤口的痛感。
楚烬抬头自下而上地对上沈则随下垂的眼睛，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因为想主动暴露自己吗？”
沈则随的瞳孔晃动几下，被楚烬全都尽数捕捉，深沉幽暗的浮水退却，渐渐暴露眼底所有真实的情绪，是一如眼表的纯粹与干净。
“不是。”沈则随很快否认了。
听到回答的楚烬放轻了呼吸，他没有怀疑回答的真实性，只是说出了剩下的猜想：“那就是想放松对方的警惕，并故意留下气味伪造痕迹从而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良久，沈则随说：“是。”
温热的指腹在无意识间摩挲着手下细软的皮肤，引起阵阵战栗，楚烬悬着的心往下沉了沉，但没沉到实处。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艘船上有人在追杀你的？”楚烬问。
“如果我很早知道这艘船上有人想要杀我，我会一直待在我的房间里不出门。”沈则随间接给出答案。
“我也希望你会和你说的一样听话。”因为他知道，如果沈则随真的言行一致的话，那他一开始就不会选择登上这艘邮轮。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沈则随反问楚烬相同的问题。
“发现什么？是发现你来这里的真实目的，还是知道了你的本态属性，小猫？”楚烬说话间带着很淡但很也容易察觉到的笑意与温柔，嗓音低哑浑厚，说出的话平添几分性感与悦耳。
沈则随的耳尖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一抹浅淡的粉红，他说：“后面一个。”
“哦，你是在问小猫啊。”这三字从楚烬嘴里说出来时格外自然大方，却让听的人有些不自在了。
沈则随耳尖粉红的颜色愈发浓烈了些，但嘴上却没落了下风，他反呛一句：“警察也会调戏人民群众吗？”
楚烬挑眉，手心还握着对方的手不停地摸着，理不直气壮地问：“我什么时候调戏你了？”
沈则随偏头，学着楚烬的模样说：“我什么时候说楚警官调戏我了？”
沈则随刚才的问话没有点名主角，只说了两个笼统的对象，的确是没说。
楚烬被坑了一次也不生气，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说：“在这里坐着，我重新给你包扎一下。”
楚烬把自己带过来的小型应急医药箱拿了过来，再次蹲在了刚才的位置，并问：“你用什么划伤的？”
“一把水果刀。”是他躲避追杀的时候随便从路过的餐桌上拿到。
“刀是干净的吗？生锈了没？”
“或许我应该再顺手消个毒？”
楚烬闷笑一声：“随便问问而已。”
沈则随转回话题，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嗯，知道。”楚烬说，“你具体想知道什么？”
沈则随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烬没有犹豫地说：“第一眼。”
“嗯，嗯？”沈则随语气来了个大转变，明显是对这个答案有些不可置信。
楚烬：“怎么，不信？”
沈则随如实地说：“不信。”
楚烬低着头正专心包扎着伤口，说：“没骗你，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些熟悉，尤其是看见你的眼睛，就觉得你有些熟悉了。”
沈则随：“可我们只见过一面，而且那时候我不是常体形态，连半拟态都不是，你也没见过我的人类模样。”
楚烬：“所以那时候只是觉得熟悉，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这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第二次察觉就是你在电梯里犯病的时候，你那次犯病应该是应激反应引起的吧，因为我当时说到了四个字对吗？”
沈则随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第三次察觉是你右眼红了的时候，那是那次经历过后留下的后遗症吧？”尽管每一句话都是疑问，但楚烬的语气却是笃定的，完全不容置喙。
其实在那次之前，楚烬还见过一次沈则随犯病时的眼睛，只是楚烬没有告诉过沈则随。
沈则随一一默认下来，只说了句：“原来你早就知道。”
“不知道就怪了，你在我家里的那些习惯完全和你的本态属性一模一样，就算是之前没见过你，我也能猜到你的本态属性是什么，你是一点都不知道要伪装一下啊。”
而且一般来说重大案件或是大型歼灭行动在警局里都会有备案，凡是对参与本次案件的人，无论是罪犯还是受害人，亦或是出警人都会对其身份做个备录，即便是那次歼灭行动没有过多在网络上公布，但楚烬身份特殊，要想验证沈则随的真实身份自是要容易得多。
楚烬在心里一一细数着沈则随的那些生活习惯，挑食，赖床，喜欢睡觉，脾气不好但很好哄，太容易信任别人，总感觉别人随随便便就可以拐走，怎么看怎么都能看出来他的本态属性是什么。
沈则随下意识反驳：“我哪里有？”
楚烬觉得好笑，反问：“你哪里没有？”
沈则随：“……”
沈则随还欲争辩，想了想却没能说出什么，最后毫无威慑力地瞪了楚烬一眼。
楚烬没看到，低着头继续为沈则随包扎好伤口，问：“为什么非要来这里，既然都从那里逃出来了好好生活不好吗？”
沈则随说：“我没有非要想来这里，是有人逼着我来这里。”
“嗯？”
“我刚被解救出来的时候昏迷过一段时间，醒来后我不记得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关于过去的记忆脑海里一片空白，我连我是谁都记不清，我只能从新闻里和别人口中依稀猜到我是谁，来自哪里，我原本是想着要好好生活的，不打算与过去纠缠，忘记了就忘记了，但是那一段时间我发现一直着有人在跟踪我，我还会经常会接到一些神秘电话，没有声音，还会收到一些空包裹，查不到地址也不知道来源与目的，也经常能感受到背后有人在偷窥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这感觉并不好受。”
楚烬安静听着沈则随陈述着自己的过往，他包扎好沈则随手腕上的伤口，将纱布系上一个结。
“报警了吗？”楚烬问。
“报过一次，但并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沉寂了一段时间那些举动愈发频繁和疯狂了，像是在向我……示威。”沈则随的语气无比平静从容，像是早已习惯。
“所以之前那起非法入室蓄意谋杀案于你而言不是第一次发生，对吗？”
沈则随点头：“嗯。”
“马绝偷窥你，你也早就察觉到了？”
沈则随继续点头：“是，对方偷窥的行为很大胆，完全不怕被我发现。”
“马绝应该也不是第一个吧？”
“不是。”
“尝试过搬家吗？”
“试过，在此之前搬过很多次，没什么用，后来就放弃了。”
“最近几天呢？”
楚烬问的是沈则随搬来他家之后的情况，如果依然还存在着这种情况，那就说明对方真的在无时无刻地监视着沈则随。
“没有。”
听到沈则随的回答，楚烬也没有完全放下心，毕竟两人同居的时间不长，现在没有也代表不了什么，或许也可能是对方知道楚烬的身份，所以才略有收敛，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其实都不算好。
楚烬又想起了什么，问：“那你不喜欢邻居的真实原因是你上次说的这个，还是也是因为这个？”
“都不算是，之前碰到过一个邻居，他也经常暗中偷窥我，原本以为和以前一样，只是想单纯的想观察注视着我。”
“实际呢？”楚烬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想猥亵我。”沈则随淡定说出这句话。
“咔擦。”是握拳太用力发出的骨骼摩擦声。
楚烬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语气近乎温柔问：“怎么猥亵你了？”
“他没成功，被我打出去了，然后把他送去了警局，发现他还是个惯犯，后面被判了刑。”
楚烬情绪稍有缓和，冷哼一声说：“那就行。”
但凡他没有被抓进去，楚烬也不怕多费点神现在去抓人。
“以后还是记得多长点心，凡事多留点心眼，别随意靠近和相信别人，尤其是室友和邻居这种人更加要多提防，还有那种莫名对你献殷勤的也要防备，说白了大家都是陌生人又不是知根知底，万一对方抱着点不轨心思会很麻烦也会很危险。”楚烬像是家长对孩子一样叮嘱道，完全没注意两人之间的话题越跑越远了。
最近这些年，室友或是邻居之间因为一点小矛盾而发生的惨案数不胜数，每一起光看着就触目惊心。
沈则随一语道破天机，一脸真诚询问：“我现在的室友不是你吗？”
楚烬：“……”
楚烬说话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就是自己话里需要防备的那种人，不仅主动邀请人来自己家里同住，意图还不单纯，还是沈则随现任的唯一室友，怎么看怎么都是在说自己。
楚烬沉默半响，脸厚补充道：“我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