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宋被楚烬突然变化的眼神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嫌弃道：“干嘛，你要吃人啊？”

楚烬没说话，面色出神，像是在想些什么。

乔宋不耐烦地在楚烬眼前晃了晃：“喂，醒醒。”

楚烬重新凝起神来，看了眼乔宋没好气道：“有事直说。”

乔宋：“有事的是你好么，想什么呢？”

楚烬：“没想什么，刚刚聊到哪儿了？”

乔宋：“死者大约在死亡前一小时以内陷入的半拟态状态。”

楚烬回想了起来，又问：“那你觉得死者精神值下跌到半拟态阈值的诱因可能是什么？”

乔宋直言道：“不好说，导致个体精神值下跌的可能性有很多种，不过这很多种可能性中大致可以分为内因和外因，个体如果本身具有重大身体疾病或者精神疾病，个体就有可能时不时地发生精神值下跌这种情况。如果是外因的话……”

乔宋停顿了下，继续说道：“最普遍的就是有人对个体外来施加身体伤害，让个体身体机制感觉到危险，个体就会被动地进入半拟态，还有一种也比较常见，那就是通过注射违禁药品之类的，通过药物直接干扰人的生理机制，破坏人体身体原本的正常平衡状态，产生在药物作用下新的平衡状态，从而使处于常态的人类精神状态迅速下跌至其他状态，这种作用效果类似于毒品。”

乔宋双手插兜转身在酒店房间里不紧不慢地踱步走着，目光不停扫视着酒店房间的环境，她分析道：“从房间的状态可以看出这里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也没有搜查到注射器或者是医用药瓶之类的物品，看起来大概是可以排除最后一种情况，你说对吗？楚队。”

乔宋回眸揶揄地看着楚烬，坐等着他的回答。

楚烬眼皮随意一撩，一针见血道：“你既然都这么说了，说明正确答案就是最后一种情况。”

“啊——”看到没成功诓骗到目标对象，乔宋语气流露出一丝可惜的味道，“还真是儿子了解爸啊，一点都骗不到你，真是让为父深感痛心。”

楚烬讥讽道：“你这话要是让我哥听到了，他拿你当女朋友，你却想当他爹？”

乔宋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楚烬晃动几下，以示否认，乔宋一脸意味深长道：“错了，我只想当你爹，俗话说的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迟早有一天，你还是得毕恭毕敬地尊称我一声母后。”

楚烬和乔宋的相处方式一直可以算是真正的欢喜冤家，两人从小相看两厌，直到有一天乔宋成为了楚熠的女朋友，乔宋也正式成为了楚烬的预定嫂子，那一天楚烬冲进楚熠的办公室差不点闹到要断绝兄弟关系，原话就是他打死也不可能让乔宋在辈分上降他一头。

“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说，现在认真工作，聊正事。”楚烬言简意赅地说。

这话在乔宋耳朵里已然就是楚烬认输的意思，于是乔宋心情无比愉悦道：“看在你认错态度不错的份上原谅你了，说说吧，还想知道什么？”

楚烬纠正道：“不是我想知道什么，是你把你从尸检中知道的信息全都告诉我。”

乔宋：“行吧，不跟你卖关子了，死者身体僵硬，面部充血，眼球凸出，我们初步推断死者跌入半拟态的诱因很大可能是由于死者注射了违禁类的精神状态类药剂导致的，具体是哪种药剂还不能推断出来，需要将死者的呕吐物和血液拿去送检，我猜测可能是西地啡灵，不过也只是猜测。”

“还有呢？”

“还有最严重的是我们在死者后颈处发现了一样东西，楚队应该很容易猜得出来那是什么。”

此话一出，不用多说，一个埋藏于心底深处最厌恶恐惧的东西被强行地从血肉里剥离出来，逼迫人去直视。

楚烬闻言眼神顿时变得凌厉，像是化作一把实形的刀，他冷声道：“是纹身？”

“bingo！”乔宋食指和大拇指伸出，这是一个勾的姿势，“就是纹身，一个字母B的纹身。”

一句话，所有众人以为已经被消灭的罪恶地狱在这一刻被破灭了幻想。

地狱之花在黑暗深处里含苞待放，在这一刻悄然迸发出了生机，却无人感到开心欣喜，因为这意味着另一场持久的与罪恶的战争即将到来。

听到答案的楚烬立马就想要冲进浴室里扒开尸体的后颈去看，却被乔宋阻拦住了：“尸体已经装进敛尸袋准备装进车里运回警局了，要看的话回去再去。”

楚烬停下脚步，目光紧紧锁定在浴室里已经装好的黑色敛尸袋。

“楚队，你又有的忙了。”乔宋看似轻巧地说，但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沉重。

按照乔宋往日的作风，此刻原本应该是幸灾乐祸的，还会在最后一句话前面加上“恭喜”两个字以示嘲讽，但她没有。

没有人会希望一个警察会忙起来，也没有人希望那件事还会卷土重来，只是没有人希望便代表真的会这样。

房间离电梯口不算太远，门还是敞着，当电梯口达到十二楼层发出“叮——”的响声，楚烬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

没有丝毫犹豫，楚烬夺门而出，速度快到刮出残影，乔宋只觉眼前一黑，再看清时面前已空空如也。

电梯门开，电梯里的人刚刚走出来就被一只手给拽住，不给人丝毫反应的时间，整个人被一股强力往前带。

明明还来不及看清抓住自己的人是谁，沈则随却没有丝毫挣扎，任由着自己被动地往前带动行走着。

房卡被夹在两指之间往门锁上轻轻一靠，房门应声而开。

身后沈则随见状摸了摸自己大衣口袋，里面的房卡早已不知所踪。

沈则随还有闲心调侃道：“楚警官这身手，还好是当了警察，不然若是换了其他职业，那其他警察可有得忙了。”

楚烬一言不发，头一次被怼没有立即反驳，而是一言不发地将身后的人拉进房间之中。

“砰——”房间门大力关上。

身后抱着吃瓜心理悄悄跟过来的乔宋被这道冰冷的房门硬生生阻绝在外。

乔宋：“……操！”

一门之隔，楚烬将沈则随圈至在门上，一只手抵在沈则随脸旁，一转头沈则随淡粉的双唇就可滑过手臂上的皮肤，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指，楚烬微微俯下头，目光下移，姿态就放生了转变——那是一种从上至下的审视，带着不敢让人直观的压迫感。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开，所以整个房间比较昏暗，再加上逼仄狭小的环境使得氛围是说不出的压抑紧张，又暗暗滋生出一丝违和的暧昧和旖旎感。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情形变故，沈则随的眼里依旧一如往常般平静，不见一丝恐惧，反而不慌不忙地侧眸看着抵在自己脸庞的那只肌肉紧绷的手臂。

“楚警官把我单独带进房间里，是想对我动私刑吗？”沈则随先发制人问。

楚烬没立刻回答，而是紧盯着沈则随的双眸，似乎想从这双眼睛里窥探出些什么，只可惜只有一片望不尽的淡漠与平静。

楚烬短促地低笑一声，这笑声十分冰冷，说：“沈则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好看？”

沈则随预想过楚烬会说些什么，但唯独没想到他会说的是这句。

沈则随眼里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疑惑，楚烬精准地捕捉到了。

“没有。”沈则随轻声道，“你是第一个。”

楚烬：“可惜了，每次看到你这双眼睛我就会想到一句话。”

沈则随：“什么话？”

越美丽的事物越危险。这句话楚烬没说出口，而是忽略了这个问题说：“你很擅长伪装，伪装到让人根本猜不出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沈则随，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则随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反问道：“所以你还是在怀疑我？”

楚烬语气上扬，带着点明显的怒气：“是你先欺骗我，你让我怎么不怀疑你？”

沈则随唇角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说：“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在不到一个小时前，楚警官跟我说的是‘我相信你’。”

楚烬：“是，我的确是说过，我很想相信你，可是你总能让我又不得不怀疑起你，沈则随看着我的眼睛直视我，你说我真的可以相信你？”

沈则随目光微微上移，精准地落在楚烬黝黑而深沉的瞳孔中央，与楚烬眼中的另一个自己对视了个正着。

“怀疑得不彻底，相信得不纯粹，于是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试探，楚警官不觉得这很累吗？”沈则随一字一句语气缓慢道。

楚烬喉结一滚却是一言不发。

沈则随举起双手并拢在一起又伸到楚烬面前，说：“楚警官现在有两个选择，你可以再次以嫌疑人的身份将我拷走带回警局进行审问，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想抓住我易如反掌，在你眼里即便是此刻的我真的想逃跑恐怕也只是天方夜谭。”

说着沈则随又将双手往楚烬方向抬了一下，明示着“你现在就可以尽管拷住我了”。

楚烬往下看了眼沈则随举在自己面前的双手却没任何动作，而是问：“第二个选择呢？”

沈则随唇角弧度更深，这一次是带着真情实意的些许笑意，沈则随放下双手，微笑道：“第二个选择是相信我，完完全全的相信我，相信我说的所有话，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相信我的每一个谎言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