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快步过去,坐到凳子上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虚声说:“对不起啊。”
“不妨事。他自小便闹,与你无关。”
康平把半高的架子放在方老板前,再将搭在盆边的布放入盆里浸湿,随后取出湿布的同时,方老板闭上眼睛。
“师傅,你昨儿还说我乖嘞,今儿咋当人家姑娘面说我不是?”康平半弓着腰,用布仔细地给师傅擦拭脸上的妆。
“晓得臊了?”他闭合的眉眼都染上了几分笑意。
“师傅……”康平的声音虽然跳跃,可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
他脸上的妆没了大半,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好看的眼睛。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睫毛却像没还睡醒似的软着。
他眼珠看向我,说:“吃些茶点,别拘着。”
“好。”我轻轻点头。
“恩。”他合上了双眼。
中午只吃了半碗抄手,确实有点小饿。
栗子糕还是那样软糯香甜,入口时都能闻到栗子的香气。
吃了几块栗子糕,我感受到了双重定义的满足。
“师傅,得嘞,擦净了。”康平把布放进盆里,用衣服擦了擦手,转身到化妆桌前,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张手绢。
他看我笑了笑,问:“可吃好了?”
“好了。”我话语间流露着开心。
“师傅。”康平把手绢摊开在手上,举在方老板的眼前。
他拿起康平手上的手绢,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说:“倒茶。”
“啊——”康平满眼不愿地说:“师傅……”
他抬眼正色。
“是。”康平认栽似地说。
起初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一脸不情愿,此时此刻我明白了。
康平拎起茶壶的提手,正当我以为他要给他师傅或者给我倒茶的时候,他把茶壶举过了头顶,再半蹲下来,将茶壶的底部贴着头顶。另一只手握紧了提手,歪着头,眼珠上瞟看着茶杯,给桌上的茶杯倒了两半杯的茶。
这是我没见过的倒茶方式。
倒完茶后他没有把头顶的茶壶拿下来,而是顶着茶壶站在墙边。
方老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含了几秒,接着咽下去。
他看了一眼我前面的茶杯,说:“喝口茶润润。”
我点头拿起了茶杯,“嗯,好。”
他从凳子上起来,经过我身边,到我背后时说:“你且先歇着,我换衣裳。”
我扭头说:“好。”
“师傅,师傅。”靠在墙边的人不安分起来。“你一人解这些行头多不便啊,我来伺候伺候你。”康平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你安分顶着便算伺候了。”我听到了衣柜被关上的声音。
“师傅,您说的可算辱人嘞!”活泼的脚步声接近,我的视线里多出一个茶壶。
茶壶被放在桌上。他边说边走出我的视线内:“徒弟就是用来使唤的,您让我举个茶壶在那瞧您一人解那难解的行头,可不就在说您的康平莫用嘛。”
听方老板的一声轻笑:“油腔滑调。”
“师傅教的好!”听起来很骄傲的样子。
他们俩搞那身难搞的衣服,我也想起来了我的工作。
弯下腰从桌底拿出了食盒,把食盒放到桌上,打开食盒,我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菜还算能看,就是这碗粥,全撒在食盒里了。我不该跟他闹的。
“唉……”我垂头丧气地看着它。
“咋嘞?”方老板的声音很近。
一抬头看到他正站在我身边。
不知道怎么说,我只能低下头,看着那碗粥。
“不好意思啊。”我没有抬起头。
“不妨事。”他像是安抚似地摸了摸我的脑后,“等等叫念宁再送些糕点就得。”随后收回了手,坐到了圆桌那边的的凳子上。
“好吧,我先把收好它们。”我左手掏出右手袖子夹层里的手绢。
正当我要用手绢擦干食盒里的粥的时候,方老板走了过来,拉住我的衣袖。
“咋伤到的?”他皱起了眉头。
“蹭、蹭的。”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有点猝不及防。
他把他的手垫在我的手下,解开被我随意系上的纱布,轻轻翻过我的手掌。
“痛吗?”他皱着的眉毛仍没有舒展。
“还好。”我比较轻松地说。
手掌上只有少许的红痕,再加上这副身体本来就皮糙,这么点伤根本不能给我造成很大的伤害。
他的手轻抚我手掌上红痕周边,像不敢触碰。
他的神情中多出几分怜惜:“姑娘家的手足娇嫩,咋会不痛?”抬起了脑袋,对屏风那面的人说:“康平,去药房买些治跌打损伤的膏药。”
“是,师傅。”
“不用麻烦了,真没事。”我抬起垫在他手掌上的手。
“有事。”他稍微舒展眉头,含着浅笑:“如若留了痕,日后可不好嫁人。”
我听出了他是在说笑。
既然他有他的固执,那我也没什么拒绝的必要了。
“谢谢。”
他笑着点了下我的额头,含笑的眉眼却突然蹙了起来。不到一秒便恢复如常。他转身走回凳前,扯着青绿色的长衫下摆坐下去。
他的手落在膝上,神情淡然地侧目看我。
“咋嘞?”他眼神生了几分疑惑:“咋这瞧我?”
我的视线下移,停在他的腿上,问道:“你腿不舒服吗?”
他刚才的表情,再点想念宁的话,我猜想他大概是腿有毛病。
可又有点不对劲,这几天看他走路也没什么异常,不像是腿有毛病的样子。
他低头往下看,抬头勾起唇角,双眼带有浅浅的笑意:“莫事,旧疾而已。”
“……噢噢。”
“师傅,药买来嘞。”人没进门,声先进。
我上身连同脑袋往身后扭动,看到康平推门进来,手里还拿了一个药包。
康平从屏风那边走到他身旁,将药包交给他。
“药房的人说六贴膏药,一日一贴,贴满六日就成。”
“恩。”他接过药包,侧身放到桌上,双手解开药包上的绳子,拿起最上层的一贴药。“小许,来。”对我招了招手。
我起身朝他走了两步,站在他跟前。
他把膏药两片分离,将没有膏药的那一片放到上,满是膏药的那面则被他双指捏住。
他另一只手握住我被衣袖盖住的手腕,把我的手拉到腹前,让我手掌朝上。
“回去时莫忘带膏药。”他边说边把能覆盖我手掌的膏药贴贴在我的掌内,可能是为了更加牢固,还摁了几下。
他松开了我的手,我盯着手掌看一会,点头说:“好,谢谢。”
“还有!”康平突然叫道:“那人说不论是撒子伤,都最好别碰脏,不然口子易烂。”
“我知道了。”我侧过脑袋跟他说。
手掌感觉很凉爽,刺鼻的药味也很突出,在我身边发散。
他侧目看向桌上的食盒,转头对康平说:“帮许姑娘把食盒拾掇一下。”
“好嘞~”
见康平要过去,我先他一步快步走去。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
抓起刚才放在桌上的手绢,正准备擦洒在食盒里的粥,没想到眼前突然窜出一只手,抢走我手里的手绢。
“你歇着吧。”他用手绢擦着淡黄色粥渍,“等你回去准有你忙活,能歇还不歇多歇。”笑得开朗,很自豪地说:“你应当学学我,能歇绝不动弹,我师傅说都莫用。”
“好巧啊”,我也是。
他手上的活停了一,歪头问:“撒?”
我快速摇了摇头:“没!”
多想跟他说,如果我是镇上土著,我肯定能和他成为好朋友。
他干活很利落,完全不像经常偷懒的样子。
“妥嘞!”他把手绢甩进食盒,跑到师傅面前,笑道:“师傅,我做完嘞!”
方老板将茶杯放到桌上,抬眼朝食盒看去,轻轻点头,道:“恩。”
康平眼珠子转了转,小心问道:“那茶壶……是不是?”
“攒着。”他抬起脑袋,微笑地说:“下回并算。”
小康平干脆蹲坐在地上,在他师傅腿前叫苦连连。
“师傅啊!你给我个痛快好不咯!”他掰着手指,“上回,还有上上回,不如直接让我顶几个时辰,倒能痛快些。”
“不是不可。”方老板表示认同。
“啊——”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不过听声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从眉毛到睫毛一定都是八字形的。
把食盒的盖子盖上,盖盖子的时候看到被方老板解下来的纱布,我犹豫了一会儿,在盖上盖子之后还是把纱布拿起来了。
纱布被我团在手里,我攥紧了纱布,提起食盒。
“方老板,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见。”
他带着脸上余留的笑意,轻轻点头,说:“恩,回吧。”
“拜拜。”刚转身迈出一步,想起了答应小秀的事,我转回身来,问道:“方老板,你会做蚂蚱吗?”
答应小秀的时候忘了昨天跟常顺吵架,如果我记得和他闹矛盾,绝对不会往自己身上揽事。
他眼底流露出一丝疑惑,点头道:“会。你问这做撒子?”
“太好了!”我瞬间笑容满面,“小秀,也就是我妹,她想要只蚂蚱,可我不会编。”试着问他:“你能帮我编一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