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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宫主拖着病躯也要前去,青衣婢女又气又急,娇气的使劲跺了跺脚。
纵使再气,她还是战战兢兢的搂着楼兰,一丝半毫的不敢松手。
这时,一群尾羽灿金的百翅蝶从夜色里寻主飞来,径直的冲向楼兰。
它们像是眷恋父母的无知幼儿,绕着咳嗽不停的楼兰上下翻飞。
所有人便见这安寂凝重的夜色里,紫衣金纱的楼兰抬头,露出一张盈盈白脸和鲜红嘴唇,再慢慢的伸手一抬。
围绕着她的数十只的蝶儿们,有一只蝴蝶轻盈落在她的指尖,小小急促的煽动着翅膀,似乎也在表达着对主人的深深关忧。
她慢慢又止住了咳嗽,垂眸望向指尖蝶儿的目光温柔如浸水的月光。
过了片刻,指尖再次轻轻一抬,那蝶儿便振翅离开,重新融入了旁边环绕而飞的伙伴里。
“好了,我无大碍。”楼兰浅浅的喘了两口气,嗓子低哑,“咱们继续走吧。”
青衣奴婢只得满心幽怨的小心扶着她走。
激动而兴奋的蝶儿们始终围绕在楼兰的身边,耐心的陪伴着她一路前行。
随着主人的步伐,停顿了有一会儿的庞大队伍再次向前动了起来。
下一刻,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如来时,再次飘飘然的踏地奔空,奔向前方的月色里。
教主与折棠仍旧是躲在了暗处,无声无息的窥伺着她们静静的离去。
这一夜星光暗淡,照出月下的人影叠叠,诡丽缥缈的宛若一幅鬼手精描的画卷。
天亮以后,安静一夜的艳阳宫又开始里里外外的忙活起来。
不知何故,今日的宫主殿比起昨日要少了小半的宫女,警戒也就降低了些,给了她们靠近殿口的机会。
殿外的花林里,跟着折棠躲在花丛里的教主忽地眉稍挑起,便抬头一看。
便见数百只的百翅蝶正围绕着宫殿的上空反复环飞,宛若一片会呼吸的白云。
他盯着那些成百上千数的翩飞蝶群,眼神深沉,不知思索着什么。
躲着的折棠正在犹豫时,恰巧一个模样熟悉的青衣婢女端着玉盆走出殿门。
正是那昨夜陪伴在楼兰身边的婢女。
她从花丛后探出个脑袋,谨慎的向那婢女挥了挥手,显然与对方关系亲厚,是她离宫后的内应。
对方一眼就看到了折棠,顿时喜色溢于言表,随手把玉盘放在了地上,提着裙摆急冲冲的跑上前来。
“姐姐!”她冲上前一把抓住了折棠的手,激动的哑声低叫。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可把我急坏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出去寻你了!”
“玉奴,宫主怎样了?”她握着妹妹的手,顾不上多解释两句,连声追问。
“我离去的这段时日,宫主好些了没有?你有没有照顾好宫主?宫主有没有问起我?”
“问了问了,你离去的第二日她便问了,我推脱说你病了,宫主还想来看你,当日就在我怀里吐了好久口血,我顺势借机拦住了宫主,好番苦劝她才作罢。”
说着,妹妹玉奴咬了咬牙,哑声道:“可宫主总放不下你,日日都在追问,又给我许多丹药问你都吃了没有,若你再不回来,我实在是要藏不下去了。”
闻言折棠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里满是感动又深觉愧疚。
明明宫主自己都病成了那样,却还为了她区区一个婢女心心念念着。
她们姐妹俩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会在今生遇到了这么一个心善慈悲的主子。
“姐姐,你走后宫主的情况就愈发不好了,几乎吃不下东西喝不了药。”
玉奴说着说着已是眼眶泛泪,嗓音哽咽的厉害,忧心自家主子的真情实意不含一丝作假。
“从七八日前,宫主甚至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老宫主硬灌了一碗又一碗的灵芝汤,又陪了整整一夜宫主才苏醒过来。”
当宫主睁开眼的那一刻,莫说一宫战战兢兢守候的宫女们,就连床边贯来端重自持的老宫主都险些当场掉下了泪。
“别慌别慌。”听完,折棠的眼里也有盈盈泪光,却极其稳重的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脸。
她靠近妹妹伸手抱住,柔声安抚起来。
“玉奴,我已经把人带回来了,宫主的病就有得治了,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咱们要相信宫主吉人自有天相。”
玉奴含着泪的使劲点点头,这才分得出心,扭头看向姐姐的身后。
她的身后,就站着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高瘦男子。
容貌艳丽,气势威严,是真正当得起天下第一人名声的人。
看着这个曾经多少次让她在脑子里幻想过,堪比天神般存在的英雄男儿,玉奴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唇瓣蠕动半响,却仅仅只说了两句话。
“东方教主,眼下能救宫主的,只有你了。”她握紧了拳头,声声郑重到了极点。
“只要能让宫主恢复如初,就算为教主当牛做马,出生入死,我姐妹二人也绝无怨言。”
“本座不知你们凭何缘故认定了我就是她的‘解药’。”
他上前半步,脸色同样凝重,沉声许诺。
“但若你们所说无错,只要能救楼兰,本座同样不惜一切代价。”
三人一拍即合,火速定下了救宫主的计划。
恰逢操劳太久的老宫主今早刚刚离开,入了后山禁地修息补元,应当是近期不会再出关。
这下,宫主殿就属折棠和玉奴两位大丫鬟当家做主,无疑是给了她们极大的方便。
于是姐妹二人商量着过会儿就把殿里守候的宫女们通通引走,暗中给他偷溜入殿的机会。
“宫主今日醒的晚精神却不错,我扶着她到院里的花圃散步,宫主就舞了会儿剑,但很快就累了,回到殿里看书。”
临走前,玉奴和他细致嘱咐,唯恐再出丝毫的纰漏。
“宫主看书时最是投入,到时殿里殿外的人我会通通叫走,教主独身进去时声音切记轻些,莫要再惊吓着宫主。”
“宫主要喝的汤药就放在床前的小桌上,时间也差不多了,宫主近来喝药越来越少,教主进去后务必要看着宫主喝完。”
教主一五一十的细细听完后郑重点头。
“喝完药桌边有点心,教主要劝宫主多吃几个,实在吃不下也不必强求。”
“宫规深严,教主进去后一个时辰内必须出来,否则就会撞上下一批进殿的宫女们,而且还有十二位护法会来陪伴宫主入睡。”
显然楼兰病的极为严重,想要她顺利吃药吃饭就不是个简单的活计。
可怜这半月多来,唯有玉奴一个人苦苦撑着实在是辛苦,提及此事就愁眉苦脸,龇牙咧嘴。
事关楼兰的安危,哪怕只是一点小事,都要比其他的更加要紧。
听罢,教主一一牢牢记下,听到后面时蹙起眉头,没好气的反问。
“她不过就睡个觉,那些护法守着做什么?”
对这些当初把她从眼皮底下硬生生带走的人,他可没有多少的好感。
“这是老宫主从很久以前定下的规矩,违抗不得。”玉奴眨了眨眼,义正言辞的说道。
“老宫主膝下无子,年老得徒,宫主又不似寻常凡人,宫里人人自是都把宫主看得比自身性命更重更要紧。”
看出他的不喜,身旁的折棠立刻补充。
“教主见谅,宫主就是老宫主的命根子,又常要闭关,无法时刻守护在宫主身边,所以特地训练了这十二位护法从小陪伴着,一是护着宫主安危不出意外,二是避免有心之人带走宫主。”
最开始时,十二位护法并非要晚晚守在殿里,守在睡着的宫主身边陪护整夜。
因为宫主喜欢安静,护法们便只需在殿外守着,直到一日天明才换宫女们替代。
可是没人会想到一向循规蹈矩,冷傲自持的宫主竟会在一年前的深夜悄悄离宫出走。
事前事后她更是未曾通知过任何人,等到宫人发觉时一切都迟了。
整个艳阳宫因此闹得鸡飞狗跳,喧哗如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