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统领。”
沉浸被爱驹排外的震惊中，完全没有听见有人靠近，背对季向南的田十一感到一丝窘迫，不知是因偷摸他家的马被看到，还是自家踏雪疑似把他家的马标记了……
“你怎么出来了？”田十一暗暗使劲拉缰绳，没拉动……
“出来透气。”
季向南在田十一身后站定，目光扫过黑亮的血烈马，移到田十一的新佩剑上。
又是一把铜炉铺的套剑，这把更轻便，适合隐秘行动。
“我出门时遇见你家随从，他找不到你和童天盛，火急火燎的，你没告诉他你出城了？”
田十一回头的一瞬，季向南敛去眼眸中的审视，又是一副温和模样。
“我留了书信，可能他没看见。”
田十一颔首，将季斐前往谢府的事告知季向南，见季向南的视线越过她落在背后如胶似漆的马上，装作不经意问：“这是你的马？”
季向南听出田十一的语气刻意，幽声回道：“你不是喂过寻梅，忘了？”
“……你的马叫寻梅？”
“嗯，有什么问题吗？”
寻梅身上没有一处杂色，季向南考虑过小白、雪球等通显的名字，又觉得太过直接，碰巧当时大雪，便取了“踏雪寻梅”的后二字。
“没问题，是个好名字，你怎知我喂过它？”
“在苏州时每日只有我一人喂马，不难发现草料被动过，而且寻梅有两天胃口不好。”
“原来如此……”田十一打完告辞的腹稿，还是拉不动缰绳，踏雪几乎黏在寻梅身侧。
于梦回没有道明田十一的身份，但进帐时于梦回落于田十一半步，还有让位的举动都说明田十一地位在于梦回之上。
随手掏出军机营千户令牌，在江南拥有多处商铺，朱雀卫、青龙卫任其驱使。
季向南觉得眼前人的身份绝不是麒麟卫统领那么简单，童天盛说他疑心重，偏偏每次他怀疑时，田十一总能变出一个合理的新身份。
太过合理，往往就是不合理。
季向南无意管两匹马之间的旖旎，一心只想探查田十一，试探问：“田统领为麒麟卫统领，怎么与青龙卫那么熟悉？”
“青龙、黄龙不是一家吗？”她一边使劲拉马，一边故作镇定与季向南说，“于校尉把你分到楼启手下，虽然城门关闭但难保有看守松懈处跑出漏网之鱼，季公子注意安全，不然青龙卫不好向东宫交代。”
“劳田统领挂怀。”
“不劳不劳。”
果然季向南是东宫的人，童天盛归于玄武卫。
可她连童天盛都听太子提过，却从未听他说起季向南，这人何时与东宫联系上的？
两人一来一往，皆有心眼。
实在拉不动踏雪，田十一一掌拍上它的脑袋，突如其来一巴掌，踏雪垂头呆愣两秒，然后顺从凑到田十一面前。
识时务者为俊马。
季向南见她要走，又问：“田统领不与青龙卫一起行动？”
田十一虽挂麒麟卫统领一职，但还是第一次那么频繁听人叫她统领，莫名变扭，“我自有我的事要办，季公子管好自己就行。”
“田统领……”
大哥别念了！
“暮色将至，你我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是不可能的。
当田十一冷汗涔涔，黑衣被汗水浸湿，整个人都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半挂马背，眼见就要坠地，忽然背上传来一股力量将她托起。
夜色朦胧，眼皮厚重如铅，田十一只来得及虚弱地说一句快走，便沉沉睡去。
一路疾驰的踏雪在寻梅身边粗喘气，等怀中人彻底昏迷，季向南喊出林中人。
一名简装束型的男子踏出丛林，腰间配有双刀，周身都是肃杀之气，方才若非寻梅嘶鸣提前引起季向南注意，发现冲他们所在处来的一人一马是熟人，这两把刀已插在踏雪身上。
“郎君，这是？”
为了夜间行动方便，劲装贴身，平日宽大衣袍遮掩的曲线暴露无遗，晚间视线不佳，唯有季向南清晰感受到怀中别样的触感，指尖滚烫，无人发现他的耳根已烧得通红。
季向南从未见田十一受那么重的伤，青龙卫布局周全，不可能落到这等境地。至今未知田十一在夜袭中担任怎样的角色，他也想知道她到底遇见什么事，能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她是麒麟卫的人。”
“麒麟卫？”男子的声音不禁带上颤意，“那她知不知道……”
“我不清楚。”季向南记起田十一昏迷前的话，“当务之急先带她离开这里。”
季向南简单查看过，田十一身上有两处重伤，一处右肩，一处左手，右肩是暗器伤，暗器有毒，划破的衣物下是迅速溃烂的皮肤，可能是及时服用过解毒丸，毒素未清，但暂时扼制毒素扩散，外袍有不少箭弩擦伤，虽大都破皮未见血，却见追杀凶险，田十一的左手掌心被缰绳勒得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此地距离山庄较远，她的马能将人带到这里还没摔下去，一半是马护主，一半是她的意志惊人，即使疼痛入骨也不放手。
“郎君打算带她一同回京？”
宫中诏见，虽被卫国公以病为由推拒一次，但要见的人是当今天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季向南不得不立刻返京，须得在使团之前赶回，片刻都不能耽误。今夜注定混乱，季向南原想等局势稳定后离开，结果负伤的田十一出现，令他有些摸不透五卫与辛云楼之间的对局究竟谁赢谁输。
“城门已关，不能送她回去，总不能丢在山野，让她自生自灭。”
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个发现田十一的人属于哪一方。
“但……”男子仍有顾虑。
“横竖都是走水路回京，多一人少一人无差。”
季向南似下定决心，手掌避开田十一的伤处，将人打横抱上马，自己随即跃上马背，驾马离开。
男子望着远去的两人两马，抽出左侧单刀，一刀劈向身边的松针树。
树倒土灰扬，血染殷红处已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