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开始!”
程回在对讲机里说完这句话之后,各直播平台的广告同步进入了尾声,在一段电视节目的片头后,转回了直播现场。
直播间的信号来源于段言扛着的摄像机,此刻,他正走在陆远宁身边,将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陆远宁。
只见镜头之前的陆远宁沮丧地低着头,她微微咬着下唇,发丝略显凌乱地垂落在脸颊两侧,一双眼睛通红,那表情看起来我见犹怜。
段言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和陆远宁之间的距离,在镜头中拍到了陆远宁无意识地揪着衣摆的动作,她的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布料被揉出细密的褶皱,如同此刻纠缠不休的情绪。
【啊,看起来好可怜啊!】
【看着好难过的样子。】
【可怜小狗,在线可怜。】
【节目组真恶毒啊!】
【好惨,为了赚点钱也是不容易。】
【大家同情同情自己吧,月收入四千的人,还在同情日收入四万的人。】
【感觉节目组玩脱了。】
【举报!无量节目!】
【对陆远宁路人转粉了。】
直播间的弹幕在屏幕上疯狂滚动,而陆远宁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蝴蝶,听不见外界任何声响,只余满心的委屈与失落。
脸上表露着伤心,细节却又透露着愤怒。
她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犬一般,一步一步往小院的方向走着,看起来可怜无依,十分惹人怜爱。
转播屏幕前,程回拿着对讲机说道:“把镜头切换到其他摄像师的摄像机上。”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依照程回的要求,将镜头切换给了谢书程、沈豫川和殷悦的摄像师的设备上。
在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也看到了其他三位嘉宾的表情。
谢书程表情凝重,看着陆远宁的背影,似乎有千万句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殷悦则是担忧地看着陆远宁,她和陆远宁拉着几步的距离,但犹豫着该不该走上前安慰她;沈豫川走在最后面,他的表情算是相对自如的,但是也沉默着,不似平日里那么云淡风轻了。
三位嘉宾的表情都不是很自然,似乎,他们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嘉宾表情的反差,更引发了观众对陆远宁的同情。
作为唯一的受害者,陆远宁成为了所有直播平台的焦点。
现场的嘉宾相对无言,程回索性将镜头转到了电视台的观察室里。
“观察室的四位老师,麻烦你们说几句话,填充一下这段节目内容。”
程回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李想最先作出了反应。
“我们看到,现场陆远宁的情绪不是很好,不过,我想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节目组这次的玩笑的确是有点过分,这是人家的伤口,有些人是不喜欢被提到曾经的伤心事的,而且是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进行情景重现,我想,陆远宁在这个房间里待的一天一夜,勾起了她以前的回忆,她现在低落的情绪,也是源自于对过去可怕经历的恐惧。”
“是的。”薛薇薇附和,“其实呢,我们也没有想到节目组会安排这个环节,我在看到陆远宁跟踪那个男人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因为当时摄像机的机位算是偷拍的机位,跟在陆远宁后面拍摄的,可惜陆小姐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踪自己,如果她当时有注意到这一点,节目组设置的环节应该就会付之东流了。”
“我感觉……远宁姐的反应可以说是有些夸张了。”林星漫开口说道,“毕竟这些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就算是旧事重提,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
沈安安蹙眉:“林小姐,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啊,我感觉,远宁姐有些‘演’的成分在里面了,她之前真的不知道节目组的安排吗?毕竟我们远宁姐是一名专业演员,在知道这些事情的前提下,要继续在镜头前展现出应该展现的表现,我觉得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
林星漫温柔地说着这些冷漠的话,她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透着几分狡黠,她看着观察室墙壁上的电视,尤其是在看到陆远宁的镜头时,总是带着许多狐疑。
观察室的嘉宾并不知道在插播广告的时候,节目拍摄现场发生的事情,在他们看来,陆远宁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屏幕前的观众看到了什么,观察室的嘉宾也就看到了什么。
薛薇薇和李想还是为陆远宁说话的,但是林星漫似乎总是要提出一些相左的看法。
总是有这样的人,和他人唱反调,才能显出自己的“聪明”和“与众不同”。
李想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认为这样的可能性不大,我们都看到的,在镜头前,陆远宁很决然地吃下了那些猪食一样的食物,并且还在干草堆上……咳咳,虽然这一幕没有被转播出来,但我觉得应该没有一个演员能做到在知道现场有镜头对着自己的时候,还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薛薇薇也附合:“是啊,如果陆小姐真的是故意演的,那我反而很佩服她这种‘敬业’的精神,要知道这不是常人能接受的事情,出于羞耻心,特别是名人的羞耻心,一般是很难接受转播这样的画面的。”
林星漫听到他人的分析,倒是也无法反驳。
她只是皱着眉头,沉默地看着直播屏幕上的陆远宁,那怀疑的眼神,似乎要透过屏幕,看穿屏幕后的陆远宁的心思。
只可惜,陆远宁的表演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她很难看出陆远宁到底哪一分钟是“演”的,哪一分钟是“真”的。
“在我们心理学上说呢,有一种病症叫PTSD,又名‘创伤后应激障碍’,是一种因经历严重创伤事件引发的心理疾病,患者很可能在面对与创伤事件有关的时间、地点、人物等,导致触景生情,从而产生严重的精神痛苦或者生理应激反应。”
李想解释道。
“我们可以看到的是,在镜头前,陆远宁小姐在房间醒来的初期,的确表现出抗拒、不安的情绪,我认为这些情绪是发自本能的表现,特别是从她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的细节可以得知当时她内心的情绪波动……这些,要临场演出,我认为是很难的,当然,也不排除某些天赋型演员,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倾向于这并不是剧本。”
“所以,当时陆远宁是真的要救出所有的女孩子?”沈安安提问,“我看她当时故意跟那三个女孩子起争执,又不顾一切扑上去和阿义扭打在一起……其实我挺佩服她的,因为明知道对方的体力和武力在自己之上,还能为了其他女孩做到这一点,我认为远宁小姐很了不起,如果我是现场的女孩子,我也会发自内心地和她一起抵抗。”
“对的。”薛薇薇点了点头,“我们可以看到,在节目组设置的环境条件里,是有一些女孩子因为被困在这个地方,出现了情感上‘叛变’的情况,其实这很好理解,为了获得相对好一点的生存条件,一个人群的内部,往往容易出现‘墙头草’、‘叛变’的人。”
“嗯,一个群体出现外部威胁的时候,当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的时候,反而不好处理,相反,当出现这样内部混乱、阶级分化、人员矛盾的时候,是最容易土崩瓦解的。”薛薇薇解释道,“像四大名著的《红楼梦》里,探春在抄检大观园的时候就说过类似的话,所以,一个群体最大的危机,往往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的人心变动。”
李想赞同:“是的,这就是我们当下要做好思想教育的原因,只有做好了思想教育,提高全民的思想认识水平,在大是大非观点上,我们才不会出现原则上的错误。”
众人讨论了一番,李想和薛薇薇巧妙地将话题的高度提到了思想教育、主题教育上,进一步提高了节目组的思想理论水平,也减少了节目组因为负面话题被下架的可能性。
程回满意地听着观察室嘉宾的讨论,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他拿起对讲机,对工作人员说道:“ 好,现在将镜头切回到现场,大道理先不要讲那么多了,观众来看我们的直播,不是来听教育的。”
在镜头回到了现场的时候,陆远宁已经回到了小院里。
她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闷闷不乐地回到了房间,并进了厕所。
“咔嚓。”
在门关上的时候,段言只能站在外面,他听到了卫生间传来的冲水声,以及隐隐约约的类似于啜泣的声音。
段言听着那卫生间传来的啜泣,不安地站在原地,他很想进去安慰陆远宁,但却因为性别和直播原因的尴尬,无法进入,左右踌躇间,镜头中的画面显得有点儿摇晃。
这画面的摇晃,反而无形中烘托出一种“慌张失落”的氛围,一下子勾起了直播间观众的兴趣。
【卧槽,我是不是听见有人哭了?】
【陆姐哭了?】
【陆姐不是男人吗?怎么也会哭?】
【钢铁直女的哭泣,时代的眼泪啊!】
【好惨,都怪节目组!】
【为陆姐站队!】
【抵制恶趣味节目!保护节目嘉宾!尊重嘉宾人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