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树影婆娑,簌簌——
室内却无点声音。连鸟都消停了。
苏清方盯着自己干干净净、光光溜溜的食指指尖,没差点瞪出斗鸡眼。
果然还是太着急了,绑得不够紧。
假装被王八咬和卖了金玉镯可不一样,后者尚能逞强争辩送她的东西理应随她处置,前者可是明晃晃的欺骗糊弄。
两件事碰一起更要命。她今天大概是出门没看黄历加犯太岁。
苏清方缓缓把视线移向李羡,只见他下眼睑跳了跳,随之嘴角微微挑起,发出一声皮笑肉不笑的笑声——有点像苏清方看到王八时被气笑了的表情,不过更阴冷。
苏清方咽了一口唾沫,弱声道:“我忘记跟你说了,我已经好了……”
虽然才三天。
李羡拎着个小帽似的包扎布条,蜷进手心,用力握拳,捻了捻,最后厌弃似的松开五指。白布瀑流一样落到脚边,全是褶皱,如同他的声音一般紧皱且冰冷:“你当我是傻子?”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耍他!
苏清方慌忙张望,随手端起桌上的杯子,“你……先喝口水……”
冷静一下。
李羡不接,朝她逼近,步如鬼魅。
苏清方缩手,手中的杯盖和杯身发出颤巍巍碰撞的声音,才感觉到杯子里根本没水在晃荡。
苏清方一看这个势头不对,三十六计走为上,撂下茶杯就往外跑,还呲啦一声拉了一把椅子,挡在李羡面前——毕竟光比跑的话,苏清方肯定不是李羡的敌手。
结果她自己作孽,之前把门栓了,又要忙手忙脚抽门栓。
所谓忙中出错,越急越乱,苏清方怎么抽也抽不开,直摇得门响。
这门栓也太卡了!年久失修。得换!
冷不丁,一只手抓住她拨栓的手,一抬一拐,便把她整条手臂别到后腰。他甚至不用动用另一只手,便抵着她后腰,把她整个人压到门上,右脸挤着门格子,嘴都嘟起一半。
苏清方苦兮兮回头,好言商量:“咱们有话好说嘛。”
李羡被椅子挡了一道,还是绕开桌子追上来的,多走三步。这样她都没跑掉,都是她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
李羡冷哼了一声,姑且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免得说他独断专行,冤枉好人,也让他看看她这张嘴能诡辩到什么程度,“你说。”
苏清方想起红玉的话,不准备顶嘴了,毕竟胳膊在人手里,“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卖了那个镯子。”
“还有呢?”这已经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一件事了。
“不该骗你被王八咬了,”可苏清方觉得这件事李羡也做得不厚道,不忿道,“但我连鱼都没杀过,怎么给你杀王八嘛!你本来就是强人所难。”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炖一锅洗鳖水。总比现在好。
“你还有理了!”李羡一把挑起苏清方的下巴,强迫她半抬头。
这个姿势真可谓折磨。身体压在门上,脖子回望,又被往上抬起,苏清方感觉整个人被拧成了麻花,脊椎每一块骨头都在极尽扭转,连忙告饶:“好好好,我没理。”
果然服软只有一次和无数次,苏清方再不觉得拉不下面子。
李羡只觉得她态度敷衍,神色没有丝毫缓解,接着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还错哪儿了?”
苏清方左思右想,想不出第三件事,“没了啊。”
难道还有送他路边摊的荷包?诸事不宜那天跑过来谢恩实际是咒他?这个不能算吧。她是信一点鬼神之事,可李羡又不信,能咒到他才怪。不然还要再加上之前为了帮他骗人说他夫人偷情。
这些乱七八糟的全抖落出来,她今天啥事不用干,光给他道歉就够了。能彻夜长谈,挑灯看剑。
见苏清方一脸不知错、不知悔的样子,李羡磨了磨牙,“那个姓韦的是怎么回事?”
她身边的狂蜂浪蝶可真不少啊。上一个旧相识还没去岭南呢,又冒出一个新相知。不对,那两个可分不清谁先谁后、谁新谁旧。
他看她是摆不正自己的身份。仗着自己无名无份,乐得自在吗?果然,得尽快给她安个身份,塞进条框里,看她还如何“举动自专由”?
被擒住的苏清方后知后觉想起当初在街上和韦思道偶遇李羡的事,怕李羡多想,解释道:“就是朋友。”
但苏清方不会认为李羡在拈酸吃醋。就像那个金镯子,李羡可以是随便送的,但她不能不当回事。同理,男人也不能允许自己的女人有任何越轨行为,不管这个女人他喜不喜欢。何况李羡这种傲慢的人,更甚。
所以他说:“以后不许再往来。”
苏清方气冲天灵盖,觉得他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自恃身份管得太宽,正要驳斥,忽想到了以牙还牙的一招,勾唇一笑,娇语:“好啊。你把你府上的侍女全部遣散,包括灵犀,我就答应你。”
李羡攒眉,“你不要无理取闹。”
“你也晓得是无理取闹啊!”苏清方扭着肩膀和手臂,挣扎昭示自己的不满,“太子殿下身手了得,就是拿来欺负女人的吗?”
李羡面色一尬。
他或许谈不上多正义凛然,但绝对没做过欺凌老弱妇孺的事。
太跌份。
李羡意识到自己确实在拿武力压迫一个女人,虽然不至于让她痛,也是欺压,但转念一想便通畅了,毫无惭愧之处,还很得理地凑到苏清方耳边反问:“我欺负你怎么了?”
怎么只兴她骗他,不兴他欺她?谁弱谁有理?
他偏不讲这个道理。
说罢,狠用力捏住苏清方的下巴,亲了上去。
苏清方睫毛微颤,一时也忘了闭眼,嘴唇都在发抖。不过被吻着舔着不感觉。
怎么……能这样……把她压在门上……
钳制她右手的魔爪松了力气,缠吻也从双唇厮磨到了颈侧。
苏清方立马收回了手,羞恼转过头,前额抵着门扉,留下一截水莲花般白皙光润的后颈,凸起一两截微微低头才会显现的单薄脊骨——清秀的骨骼,却又昭示着低头的娇羞,一直延伸进幽暗的领口,掩在细长的青丝后。
这是鲜少触及的地方,此时也被湿热的吻舐肆无忌惮滑过,夹带着滚烫的呼吸。
苏清方指甲扣着门上格子,发出咔呲咔呲的噪声,搅得耳痒。
一只稍显宽大又骨瘦的手覆在她手背,嵌进指缝地握住,另一只环到她腰间,随性摸了几下。
苏清方深吸了几口气,握住男人在她腰上乱游手臂。
额头、颈后,沁出若有似无的汗意,又被春末薄暮的风风干。
她不知道屋外的光会怎样照出他们,他们又会在门上投下什么样的影子。
但一定是交叠的。
苏清方求饶似的哼唧,“去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