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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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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簌簌地刮,卷着枝叶往人身上打。

时却双腿岔开蹲着,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乱写乱画。

沈司奥站在她边上,看她三两下画出个火柴人,完后不过瘾,添上只狗;又过了会,在狗和火柴人的十几厘米开外,加上一对火柴人。

幼稚得和她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不足半个月的时间很相称。

沈司奥还戴着时却在巢穴里递来的针织帽。

严格意义上说,这帽子是碰到时却的第二天他给她的,如今算物归原主。

他低头俯视时却,仿生人剃了板寸的脑袋看上去毛喇喇的。

沈司奥可以想象得出,这种短短发茬实在不太能挡风。

他扫走一片贴到脸上的叶子,动小腿碰了时却一下,摘下针织帽,弯腰套到她头上。

“我觉得你露馅了,”机械师用气音说,“流萤的表情不对。”

时却摸到针织帽帽沿上沈司奥名字的刺绣,依手感正了正脑袋上的帽子。

她手欠得很,完后咔嚓咔嚓地去掰断树枝上的几个枝杈,一副非得把它整成光杆才罢休的模样。

“不一定露馅,”她以气音回,把光秃秃的树枝捋了又捋,仿佛这是某种解压动作,“可能是单纯痛的。”

人忍受疼痛时,面部肌肉会不自觉地紧绷,呈现出更加用力控制的姿态。

光凭流萤勉强笑出来前不自然的停顿,时却就判断出她刻意隐瞒不适,方才是连忙引出的治疗仪。

她很快失去了对树枝的兴趣,咯一下把它掰断,拍拍手站起身,担忧地看了一眼门帘紧闭的帐篷。

呼号的冷风遮盖了绝大多数的细微响动,让人除啸声外,听不见其他值得留意的动静。

她默默计着时。

五分三十九秒过去,帐篷里传出些窸窣响动,随后是流萤的声音,让他们进去。

带着一身寒意,他们重新坐在流萤身侧,纷纷假装没看见少女微红的眼圈和鼻头。

时却只关心流萤的状态。

她看上去有了些精神,五官舒展开不少,面部肌肉不再紧绷,语调也有力许多。

流萤向时却道谢,以一只胳膊支着上半身。她交还治疗仪,上面粘着的塑料袋完好无损。

时却得意地给沈司奥递去个“你看吧”的眼神。后者无语地瞥回去。

流萤权当没看见他俩的眉眼官司。

她摆手轻柔地推开要来搀扶自己的时却,慢慢地起身,将内顶上的白灯调回最高档。

动作之间,在明亮的灯光下,她的裙边略显摇摆。

它被压出了些褶皱,有点儿皱巴巴的,因以鱼、波浪、飞鸟和白云作点缀装饰,这会它一动起来,乍看之下给人以鱼追着波浪游、飞鸟追逐白云的奇特感觉。

流萤的这身白色针织裙,时却见过两个晚上了,她没话找话:

“我早想说了,你这裙子挺好看。”

“这是……很久以前,有个人送我的,”流萤说,“我休息的时候喜欢穿它。”

她清清嗓子:“奇奇,开机。”

高大的德牧耳朵一抖醒来,立腿站起,发出滞涩的机械缺少润滑油的声音,摇着尾巴踱到流萤身边。

流萤令奇奇躺下,自己枕着奇奇缓慢起伏的腹部,手搭在柔软的毛毯上,面色还有些酡红。

时却以手支着下巴,弓着腰,问流萤是否想听自己给她讲讲今天的经历。

一如既往地,流萤说好。

外头的风暂歇,四下静谧。时却开始她的讲述。

时却组织了下语言,先从一早的景色说起。

她讲,等沈司奥起床时,她手贱地去抓结霜了的草茎,那触感形同去碾一碗刚炒好的冰沙。

沈司奥适时地插进一句抱怨:“大冷天的,能换个形容吗?”

时却不睬他,并当场报复:

“还有,你沈哥精致的地方多了去了,睡出呆毛后,拿水压头发的手法堪称一绝。”

沈司奥:“……这叫早起整理仪容仪表。”

流萤莞尔一笑。

时却暗自松口气,兴致勃勃地谈起挖腐烂菇时的见闻:

“得戴过滤器,戴上后人鼻子变猪鼻子。”

“这个天气,腐烂菇采摘起来很冻手。”她投影出区外地图的腐烂菇条目,配图说明。

“得拿手刨松了周边的土,手一插一拢,囫囵着先弄出来,过后再仔细地清理泥土。”

“有些腐烂菇长得很标准,一个伞面型的菌盖,一条伞杆似的菌柄。这种清理泥土起来最简单,不用收力。”

她挥动手臂,在空气中划出相应的动作和形状。

“有些菌杆部分长得弯弯绕绕,或上边东凸一块西凸一块,一不小心能给碰坏。”

她说得生动,流萤以倒映着灯光的眼睛看着她,也听得认真。

“姐,你们采了一天的腐烂菇?”

“没有,”时却含糊道,不打算在讲述中说到白天那男孩的事情,“后来,我们进到了一个穿地兽的巢穴里,你知道穿地兽吗,我调出来给你瞧……”

等讲到两只穿地兽相交叠着死去的部分,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更进一步的信息,少女就转脸埋进了奇奇温暖的腹部中。

“它们都受重伤了吧。”她轻声道。

“该不会……是上面的穿地兽压死了下面的穿地兽,然后自己也死了?”

流萤蹭蹭德牧柔软的皮毛,仿佛有些发冷,上拉毯子盖住肩头。

她叹息般地看着时却说:

“下面那只穿地兽真傻,它走开,不去管另一只穿地兽,也许自己就能活下来了。”

时却吃惊于流萤歪打正着地猜到了真相,同时还更惊异于,少女从没在她讲述狩猎过程中,说出过这样偏负面的话。

这是……怎么了?

时却原以为少女不如前两次倾听时那样雀跃,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的缘故——如果由外伤导致了发烧,治疗仪不会连带发烧一起治愈。

而现在,她隐约感觉到,这是什么事情发生的前兆。

【也许不该租那个治疗仪。往后几天,照常来探病就是了。】

不知为何,这样的想法气泡般咕咚浮现,在时却还没来得及深入琢磨时,便啪地一声破裂了。

她上前给流萤掖好毯子的边角,后者沉默地避开她的目光,全程没有和她对视。

“压死的那部分,你猜得很对。”

流萤说:“因为我见过很多那样的事情。”

时却尽量维持着神情的自然。

她盯着流萤从毛毯侧边露出的一点裙摆,凝视着上面的鱼、波浪、飞鸟和白云。

“我再讲讲之后的事——”

“姐,”流萤打断她,“你不好奇我都碰见过什么吗?”

“可我还没说完。”时却的语调干巴巴得她本人都吃了一惊。

流萤身出只胳膊压在毛毯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摸毛毯的表面。

过了一会,她说:“好,等你讲完。”

外界,风不安分地再度刮了起来,不算大,却持续不断地朝帐篷内丝丝地渗入寒气。

再次开始述说,时却完全更换了讲述的风格。

她不再注重生动形象,语言不再偏向富有画面感。她的形容和描述变得更偏向于琐碎,巨细靡遗。

她讲自己往干草上涂抹凡士林时悟出的小技巧,讲齐姐布置陷阱圈的细节,讲花藤步入火圈后在场每个人的行动,讲她和蒋云霞是如何解决埋伏的藤蔓。

她打了好几个磕巴,讲扑进火焰里的自己。

她绞尽脑汁,甚至还提到了不久前散步时看到的一切,说身上飘着玉兰花香气的少女,娇憨地和哥哥撒娇。

但故事终有尽时。

她终于穷途末路,变成一只干瘪的口袋,再无可以往外倾倒的东西。

于是呼呼风声,顺理成章地成为她和流萤之间流淌着的唯一响动。

沉默半晌,时却不安地说:“好了,该你了,你碰见过什么?”

流萤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而以仰视的姿态,仔细地打量了时却一番。

她的这位客人盘腿坐着,虽然自上而下地看她,背部却佝偻着,无意识地、极尽所能地降低了视线的高度,高大的身体在她狭小的帐篷里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我再不会碰上这样的人了。流萤想。

是啊,所以要抓紧。一个小小的声音险恶地在她的耳畔呢喃。

你长得可怜又可爱,它说,你知道一个妙龄少女枕在一只高大的德牧身上,双颊微红,楚楚可怜,会形成怎样的风景。

你快要抓住这个人了,它说,她喜欢你,她又傻又呆,她一无所知。

她越和你接触,就越想照顾你。

该怎么做,这不是很显然的事情吗?它说,抓住她,攫取她,缠绕她。

可当她不慎受伤,当她病情恶化,当她捉襟见肘……流萤浑浑噩噩地想。

她要被我这样的人抓在原地,动弹不得,攫取营养,缠绕着无法前行吗?

或者,当她不再那么慷慨地怜悯我——

外界的冷风拍打着帐篷布,从外向内;帐篷内漫入的冷风毫不示弱,也间歇地鼓动帐篷布,从内往外。

这两者你争我抢。

流萤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连带着每一寸肌肤下流淌的每一滴血液,近乎要冻结成冰碴。

我再不会碰上这样的人了,最终,流萤悲哀地想。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口舌之间舔到浓郁的铁锈气味。

她摸了一下,是块干巴的嘴皮在上下唇分开时被撕开了。

少女吮吸掉所有随之涌出的血液,做了决定,用不容置喙的眼神将眼前的紫蝎钉死在原地。

这眼神形同一道惊雷劈下,劈得时却悚然一个激灵。

时却忽然回忆起很多事情,全是记忆里独属于流萤的片段。

她买不到救命的药,干脆拿钱去雇人教训凌/辱自己的混混。

她扑进无人的小巷,和持刀的混混拉扯。

她宁愿以交易的姿态来买自己去杀人,也不屑于装可怜。

她明知大概率不能成功,手头也无足够的报酬,却还为细雨拼尽全力地找人去对抗壁虎。

仿生人真正像个脑子有病的家伙一样,愚钝地回忆起来,眼前的少女,她其实相当倔强。

仿生人的目光和少女的目光碰在一起,后者丝毫没有闪躲,黑色的瞳孔上倒映而出的斑点状惨白灯光,仿若某种冰冷燃烧的火焰。

维持着仰视时却的姿势,流萤缓缓开口:

“我碰见的事情……”

“净是有人作为累赘,去拖垮、毁了别人一辈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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