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亲昵了一会，王雨琪把人推开，“先吃饭，一会凉了。”

高杰应声松开她。

饭桌上，王雨琪想起来，“对了，警局那边有联系你吗？”

高杰夹菜的手顿了下，然后若无其事的夹过来，“还没。”

王雨琪给他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毕竟二十多年了，你又没什么线索，肯定难找，也得给人家警察点时间。”

男友高杰的父母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而是养父母，高杰是他们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这让当时知道这件事的王雨琪很震惊，她没想到平时新闻里才会见到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更让她震惊的是，高杰告诉她，他要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他养父母知道并且同意！

高杰被拐卖的时候才5岁，他也没什么记忆，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真的很难说。

高杰嗯了声，“没事，我不急。”

高杰撒谎了。

他并不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人的大脑很奇怪，有时候当你拼命想一件事的时候，怎么都想不起来，可它却会在某一天突然在脑海里。

五岁的自己在看不清脸的男人手里挣扎哭闹，看着姐姐从男人手里接过钱转身离开，不管怎么喊她都没有回头。

……

饰演赵小芝小时候的演员是个八岁小女孩，因为要演出赵小芝十二岁瘦小的像七八岁的样子，但又不能真的找个十二岁小朋友让人家减肥受苦，所以在找演员时直接就找的七八岁的。

小演员圈圈很乖巧，逢人就叫哥哥姐姐，属于骗人生女儿系列，再加上做完妆造，那股小可怜劲，不少工作人员看见她都会塞小零食。演小赵伟强的男孩就要调皮多了，跟个皮猴子似的。

奇怪的是两个小孩都害怕融温书但又想靠近他，经常能看见两个小孩自以为隐蔽，偷偷摸摸往融温书身边靠，靠近一米再后退一米，跟打地道战似的。

融温书也很奇怪，他长得很可怕吗？

他扭头看去，两个小孩刷的又后退一米，继续盯——

融温书默默转过头假装看剧本，余光却注意着两个小孩果然又往他这边走，走了一点又停下。

兜兜转转还是那个位置，好像这个距离是他们认定的安全距离。

饰演王雨琪的女演员忍不住捂嘴笑，她感觉这幅画面真是又可爱又好笑。

一会要拍两人的亲密戏，导演让他俩先交流交流，找找感觉。

林欣本来还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倒是放松了些，“也不知道你这是讨孩子喜欢还是不讨孩子喜欢。”

融温书淡淡一笑，“感觉他们把我当成什么神奇物种了。”

好奇，想摸摸，但又不敢。

林欣想想，“还真是。”

“对了，你对接下来的戏有什么想法吗？”林欣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口吻。

她也是个新人，准确的说，剧组里除了不出名但演过配角的老演员，其他都是新人。

不过她相对专业点？

毕竟是科班毕业。

只是这些日子演下来，被融温书演技冲击，她也说不出自己专业了。

听说这也是他第一次演戏，自己好歹在学校里演过小品、毕业大戏之类的，结果第一场戏就被不是科班的融温书镇住了，真是给母校丢脸了嘤嘤。

融温书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在剧组比较安静，心神都沉浸在戏里。听对手戏演员问了，就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出来，演戏不是一个人的事，对手配合呈现的效果才会更好。

随着融温书的诉说，林欣原本尴尬的心思也淡了，跟他积极讨论起来。

然而最后的结果导演并不满意，拍了几十遍，两个演员都快麻木了，融温书还好，林欣演到后面明显有些着急，情绪都不对了。

这是场夜戏，从天黑拍到天亮，所有人都在跟着熬。

导演只好决定先拍下个剧情，融温书问过具体感觉哪里不对？

导演烦躁的挠头，他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就是感觉不对。

这当然不是演员的问题，是他在构想的时候和实操出现了分歧。

这是新人导演的通病，哪怕他很有才华也不例外。

这段剧情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晚饭后，在女友的“帮助”下高杰穿上了裙子，他要压抑异装癖带来的快感，不能让女友发现，可又控制不住高潮，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快速扑倒女友，假装是对女友兴奋。事后女友觉得有些奇怪，但被高杰三言两语岔过去。

异装症即异性装扮癖，大多数人的称呼是异装癖，这是一种心理病，患者本身的性别辨识和性取向都没问题，也并不是想成为异性，只是会出现穿戴异性服饰的强烈欲望，且穿上后会出现性兴奋状态。但在很多人的刻板认知中，这种行为是变态，是怪物，是疯子。

而高杰就有异装癖。

导演不喜欢平铺直叙的把所有东西摊开给观众，他更喜欢引导观众顺着他的结果推导。比如说，养父母身为从人贩子手里买孩子的人，为什么会愿意高杰找亲身父母？是因为他们管不了已经长大的高杰吗？

不是，是因为这个孩子是残次品，是另他们感到耻辱的怪物。

而导演纠结的是在他的剧本中，这晚后王雨琪会发现男友的不对，然后通过一些平时没注意的细节。比如放在最底下从没穿过的裙子，在衣柜的位置变了；裙子上会沾染男友的男士香水味；唯一去过一次男友家，发现养母好像很厌恶他？养父也总是避开他，像是怕沾染了什么传染病？等等，一点点剥开真相。

可这样太简单了。

高杰一直抑制自己的异装癖，和女友交往了三年都没被发觉，现在他们婚礼在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暴露？

导演决定把这段剧本在琢磨琢磨。

拍戏的顺序不一定是按照剧本顺序，包括后期剪辑也不一定是，影响的因素有很多。其中就包括时间成本。

按理说，他们应该拍完这个小区的全部戏份后再转场，但导演决定先放放，他再想想。

把房租延期了一段时间后，剧组转场，先拍摄警局的戏。

……

这场长达二十多年的拐卖案终于破获了，不仅抓到了当年那批人贩子，还找到了高杰的家人信息。

让警察们诧异的是，罪犯里还包括了受害人的二姐。

“你为什么要卖掉自己的亲生弟弟？”审问的警察很不解。

赵小芝神态很平静，“我要出去闯，缺钱。”

她早没了以前面黄肌瘦的样子，画着红唇眼影，看起来很时髦。警察问什么就答什么，供认不讳，从头到尾看上去都很冷静，冷静到好像卖掉的不是弟弟，而是一个不喜欢的物品。

赵小芝被关押监狱等待判决，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来看她。

看着玻璃外，只比她大三岁，却苍老的像大了三十岁的大姐，她笑了，“看到你这样，我就觉得自己当初离开是对的。怎么，你是来代替爸妈骂我的吗？”

赵小慧头发里的白发被黑发还多，看起来尽显老态，她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痛心疾首。

只是表情木讷的说，“你知道吗，当警察告诉我的时候，我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我不是来骂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赵小芝觉得她莫名其妙。

赵小慧却仿佛沉浸在回忆里，“还记得二十二年前你红裙子被弟弟弄脏，你去河边洗到很晚才回来的那晚吗？”

赵小芝当然记得，那是让她下定决心的最后一颗稻草，也是她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温暖。

“那晚你给我了个窝头。”赵小芝神情软了些。

她和大姐的吃食都是有数的，能留下窝头肯定是大姐没吃，把她那份给自己了。所以她才想带大姐一起走。

“不是。”赵小慧却突然否认。

她看着二妹，说，“我自己都不够吃，怎么会给你留。”

“你知道吗，你本来还应该有个鸡蛋的。”

“但我太饿了，实在忍不住，就把那个鸡蛋吃了。”

“给你留饭的不是我，是被你卖掉的弟弟。”

“而我，只是为了不被发现偷吃了鸡蛋，就没有告诉你窝头是弟弟给的。”

所以，我不配骂你。

赵小慧说完站起身离开，她好像只是想来说这件事。

赵小芝坐在那，突然笑了，“大姐你也会开玩笑了。”

无人回应。

赵小芝笑着笑着哭了，可她还在笑。

探监出来，赵小慧看到等她的高杰，个子高高，看起来一表人才的陌生男人，明明没见过，可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弟弟。

高杰也在看着这个应该是他大姐的人，满脸沧桑，脊背弯曲，白了大半的头发……他记得资料里大姐应该不到四十？

他没有多问，两人互相问了个好，彼此介绍完就没话了。

“你是来看小芝的？”

高杰犹豫了一下，点头。

“那你去吧，等你出来我带你回家看看。”赵小慧说道。

“下次吧，我想先回、家看看。”高杰似乎很不适应，但还是说出那个字。

他本来也没想好要不要进去探监，见了又要说什么，没想到会在这碰到大姐，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去见他的亲生父母。

有些仓促。

其实警察已经告诉他亲生父母的地址，只是他一直犹豫着，想去又不敢去。

这次巧合，是老天也在让他去吧？

高杰是开车来的，他带着大姐先去了商场，问她妈都喜欢什么，她喜欢什么，第一次见面带着礼总是没错的。

赵小慧说了妈喜欢的，轮到自己是怎么也不肯让高杰花钱。

最后没办法，高杰只能自己看着来，买了箱奶和护肤品，想着给大姐补补。

两人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赵小慧问了句，“你知道爸妈离婚了吧？”

其实也不算离婚，他们那时候连证都没有。

高杰顿了下，点头，“知道。”

接下来在大姐的讲述中，高杰大概了解了当年他被拐卖后的事。

奶奶找不到他急得高血压犯了，在外面找他的时候一头栽在地上，被送去医院抢救过来半边偏瘫，脑子也糊涂，天天叫强强，没一年就去了。

爸爸天天骂妈妈，怪她没看好儿子，后来某一天他直接把林凤和赵小慧赶出门，不管林凤怎么跪在地上哭求都不开门。

林凤带赵小慧回了娘家，可娘家也不待见她，好在她当时有工作，手里也有钱，租了个小房间，两个人就那么过下来了。

“刚被赶出来那段时间妈一直想跟爸和好，天天做了吃的送过去……”她没说的是，她曾经跟在妈身后，听见妈在门外敲门说儿子丢了再生一个就行了，她又不是不能生。

“直到没多久，爸就再婚了，妈的心气一下就没了，这些年身体都不太好。”

两人说着话到了门口，老楼看起来很是破旧，楼道里还堆着各种杂物，赵小慧在一扇贴着很多小广告的门前停下，掏出钥匙打开。

高杰拎着礼物的手不自觉攥紧，喉头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