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之间都可互赠,后来却慢慢变成了一样男女婚俗。”
千里迢迢送这东西,怕不是真是给她当嫁妆用的。
活在仇恨里的人,竟还有这样一份温情。
赤幽这个年岁,在妖族都不算成年,自然没有嫁人的打算。想着按照习俗用这东西祈那人平安,又怕刻错了位置,毁了古董,便先将铜簪藏在了贴身衣袋里,等付沧洲回来打听清楚。
然而春去秋来,她再没见到他。
岁末的雪如期而至,门外响起的却不是马嘶,而是一声狂笑。
满身妖气的男子闯入酒肆,手中握着那柄总被用来与赤幽比高矮的铁剑,轻而易举贯穿了掌柜夫妇的胸膛。
五指化为利爪,掏出鲜血淋漓的心脏,入侵者对着满地尸体自言自语:“二十八年前的一桩小事而已,还念念不忘到现在,凡人可真是小心眼。”
地窖内,赤幽泪流满面,拼命捂着嘴,身体因悲恸恐惧而狂颤不止。
原来,付沧洲找寻二十年的仇人,竟是灭了赤虺全族的腾蛇。
以凡人之躯对抗妖邪,无异于蚍蜉撼树。
“那小子也是稀罕,居然差一点就能炼出仙家剑意了,可惜没遇着伯乐。”腾蛇一口吞下两颗心脏,还不满足,“听闻他总在这儿寻美酒,莫非真有这么好喝?”
暴徒步步走近地窖,赤幽同样指尖化爪,一双瞳眸化作竖瞳。
这一年,虽然她的个头没有蹿高,但那被圣物抑制的妖力却已恢复了,甚至比先前强大数倍。纵然如此,未成年与成年的妖族之间依旧有着悬殊差距,赤幽不会以卵击石,只将指尖血滴入酒坛,隐匿在一旁。
这酒本是她专为付沧洲酿的。六年前,他的血救她于垂危之际,如今,她则要用赤虺之血为他复仇。
作为继承了帝祖血脉的妖蛇,她的血对每一个同族都是夺命剧毒。片刻后,大妖腾蛇突然脸色剧变,捏着自己的喉咙,狂呕不止。
毒液迅速侵入五脏六腑,垂死挣扎之际,视线内闯入一片粗布缝制的裙角。妖族少女拿着凡人的铁剑,仿若执掌生杀予夺的魔神。
“你、你……啊!!!”
烛火将剑身形状投在墙上,巨大的蛇影扭动不止,精准被人斩断七寸。这一刻,赤幽似乎觉醒了先祖追随魔神的某种基因,一剑,再一剑,每一招都显露出对杀戮的嗜好。
落雪后,大地一片白茫空旷。滚沸的大火与子夜的烟花一同绽放,浴血散发的少女孑然一身走出酒肆,仿若业火红莲里走出的阎罗。
火星噼啪,赤幽垂眸看着血滴顺着剑刃滑落,倒映出一双绯艳瞳眸。
如今,这双眼睛可是含着恨了?
烟散火烬,把雪地熏染得一片灰沉。她在一片狼藉里翻出一只瓷碗,融雪代酒,浇在了废墟之上。
付少侠,待彻底屠了腾蛇,我会去轮回路上寻你的。
*
恶的种子并未随着故人故事一并消亡。
永朔三十六年,仙门召集义士围剿腾蛇全族。得知消息,常年闭关的赤幽再次入世。
为了彻底完成复仇,她隐瞒身份混入夜岭,在赤虺故土击了杀腾蛇族长,自己也重伤而归。感受到熟悉的灼烫,赤幽立刻反应过来:她又要蜕皮了。
修士不会宽恕妖族,她独自沿着少年时的方向奔逃而出,再次路过那座石板桥。后腰伤得太重,妖力也被封印,她不得已化作少女模样,倒在道旁。
一样的大雪,一样的子夜,故地依旧,不见故人。
赤幽无所谓想:若遇到路过的凡人,她便借吸一口阳气续命;若是遇不到,这样死了,也算得偿所愿。
生机逐渐熄灭时,却忽听得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夜间视野受限,风雪阻塞道途,少年直到半里开外才看到横躺在石板桥中间的人,一边紧急勒马一边叱骂:“喂!你找死吗?”
马蹄声停,脚步声起,少年居高临下俯瞰她,一双如鹰隼锐利的灰色眼瞳粲然异常,像月轮表面的薄尘,像悬崖上的灰水晶,像入秋后朦胧灰暗的雨天。
赤幽忘了眨眼,就这样仰面朝天、满身狼狈地与他对视。
星移斗转不过俯仰之间,于凡人已过半生,于妖族只是一枕安眠。原来,无需她去寻他,故人踏过忘川河,自会归来。
天涯辽阔,轮回渺茫,她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久别重逢的泪泉不受控制汩汩而出,在面颊上冻结为冰霰。
知道吗?你又救了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