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书维的婚礼定在了气派的五星酒店,曲子格看着婚礼的规模,挽着李知难小声道:“孙书维还真是的,我要结婚她就抢先一步结,还搞这么大的排场,太气人了。”
李知难敲了敲她的脑袋,回道:“结婚是大事,她也不至于为了气你专门结趟婚吧?”
曲子格答:“我怎么觉得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呢?”
李知难笑她神经。
“不过我倒是纳闷,她找谁当伴娘了?”曲子格又问道。
“好像是她表妹。”
曲子格撇嘴:“放着我们两个大活人,她找个外人,什么意思嘛!”
李知难听着她叫人家嫡亲的表妹是外人,无语道:“我一个离婚的,你一个马上结婚的,我不吉利,你不周到,她不找咱们俩那就对了。”
曲子格严肃地看向她:“李知难,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跟你急眼了啊!”
李知难解释道:“那确实没有找离婚的当伴娘的道理。”
曲子格挑着眉毛,气道:“怎么没有?今天我就把你给定下来,我结婚的时候,你必须是我的伴娘!”
李知难摆了摆手:“心意我领了,这活我就不接了,拉倒吧。”
曲子格正色道:“你要是不肯给我当伴娘,这婚我还就不结了呢!”
“你为了我结的婚啊?你跟我结婚呢?”李知难笑她胡闹。
曲子格毫不在意,只道:“我都说过了,别人能陪我们一段,但是你跟我,咱俩一辈子。”
婚宴几近开场,李知难拉着曲子格坐下了来。
舞台上,孙书维穿着圣洁的白色婚纱,挽着身旁男人的手,说着交换余生的誓言。曲子格已经眼泪汪汪地要哭出声,另一边的奚西也红了眼眶。
倒是李知难,看着眼前的场景只是楞楞地出神。
“我们的女孩要嫁给那个臭男人了。”曲子格瓮声瓮气地说着。
李知难安慰着她,余光扫过台上。
站在礼台一侧,是西装笔挺的裴书禹,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她有时候回想起来,觉得记忆中的脸都变得模糊,拼凑不出完整的样子。可今日人又在眼前时,才发现自己从没有忘记过他的样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和记忆中不差分毫。
台上男人的目光也望了过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电视剧里,这种场景下,都会有BGM缓缓响起,伴随着几个越拉越近的慢镜头。巧的是,属于新娘新郎的背景乐在这时也刚好响了起来,李知难望着他,面无表情,他看着李知难,笑容一如当年。
“那个伴郎是不是看你呢?”就算是红着鼻子,曲子格的看家本领也没丢,“长得挺帅啊,是不是看上你了?”
李知难移开了视线,没有回答。
“孙书维老公的朋友,那是不是也是外交官?”曲子格开启了分析模式,“长得帅,工作体面,知难一会儿你过去跟他聊聊。”
李知难立刻嘱咐道:“你千万不能胡闹,曲子格,其他时候你怎么闹都行,今天,你给我发誓,你绝对不能胡闹。”
曲子格被她突然严肃的态度震慑住,嗫嗫道:“你就这么在乎孙书维啊?”
仪式结束,一对新人换礼服敬酒,婚宴开席。
奚西拉住李知难的衣角,小声道:“知难,我和北辰师哥没有什么的。”
李知难不知道她这话从何说起,只问道:“你突然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的事情,不用和我解释的。”
奚西回道:“我以前是暗恋过北辰师哥,但是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李知难看着她的态度,反应过来:“那天我问你的话,你是不是想多了?我没有打听的意思……”
奚西摇头否认,道:“你可以没有,但是我不能当不知道一样混过去,我很关心北辰师哥,也很在乎他,但是我对他没有任何男女方面的想法。”她顿了顿,说道:“我觉得我应该明白告诉你。”
李知难听得有些别扭,自己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要求人家给自己解释。她这样想着,又越发觉得身侧女孩的珍贵,她有一颗诚如赤子的心,做事磊落,做人真诚,在这一点上,她自愧不如。
话还没说完,敬酒的流程就进行到了她们这桌。一桌人都是新郎新娘的同事,两个人听着大家的恭喜,一杯一杯地敬着酒。
“百年好合,恭喜恭喜。”
“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孙书维走到了她们三人身边,道:“谢谢你们能来。”
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李知难。
曲子格起身道:“书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孙书维本打算陪她一杯,却被她拉住了胳膊,道:“不用你喝,让你老公喝。”
一旁的路少鸿立刻举起了酒杯。曲子格将酒杯拿过来,倒掉里面安排的水,斟了满满一杯酒,道:“你小子命好,娶到了我们学校最有能力的老师,你以后可得好好对她,要是让我们知道她受了半点委屈,我们整个学校都不会放过你的!”
李知难在一旁拉她,知道她是好心,却又怕她办坏事。
路少鸿接过了酒,还没送到嘴中,便被一旁的裴方禹拦下了,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回道:“老师放心,少鸿一定会好好照顾孙老师的。”
曲子格有些不悦,才想说他捣什么乱,手又被李知难摁下了。
孙书维见状,自己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路少鸿,一杯自己拿着,对曲子格道:“谢谢曲老师,我们两个一起敬你一杯。”
曲子格的眼泪即刻夺眶而出,想上前去搂孙书维,却又害怕自己弄花了她的新娘行头。手在身前晃晃荡荡不知放在哪里。
一杯酒毕,孙书维又倒了两杯,送到了李知难手里。
“知难,谢谢你。”她看着李知难,眼眶微微泛红,完全不像是平日里那个杀伐果决的孙主任。
李知难起身,道:“新婚快乐新娘子,祝你一生幸福。”
孙书维牢牢地抱紧了李知难,曲子格见状也抱了上来,三个人像是回到当年开始的时候,那年教师运动会,她们接力跑拿了第一名,也曾这样牢牢地抱在一起过。
一旁的摄影师适时地记录下了这一刻,孙书维后来在照片后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我的女孩们总会长大,会经历风雨,会承受坎坷,然而任时光荏苒,岁月多坚,我的女孩们将永远闪耀,永远昂扬。
待敬酒完毕,新人去到下一桌,裴方禹却迟迟没走。
“你怎么还不去挡酒去,”曲子格还有些气他方才的挡酒行为,口气不善地轰他道,“在这杵着干嘛?”
裴方禹看着李知难,小声道:“我能和你聊聊吗?”
曲子格才想开口,李知难已经起了身,小声道:“去外面说吧。”
礼堂外,两个人在狭长走廊内面对面地站着。
“你过得好吗?”裴方禹不能免俗地问。
“挺好的。”李知难回答。
“听说你结婚了?”
“嗯。”李知难点了点头,庆幸孙书维并没有将最新的消息同步给他。
“我没有,”裴方禹道,“我一直单身。”
李知难仰起头看他,道:“所以呢?”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笑着解释道。
“没有别的意思?那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告诉我你有多长情,还是在讽刺我转身就嫁给了别人?”李知难突然就竖起了一身的刺。
裴方禹看着她,温声道:“知难,你生气了。”
李知难反问:“我不应该生气吗?你凭什么理直气壮地出现在我面前?”
“别生气。”他像是潭湖水,李知难如何反应都化作湖心涟漪,他试图将其一一抚平。
李知难极其讨厌他当下的态度,更厌烦自己的情绪,一时气急,她只转身想走,却没成想被他拉住了胳膊,将半个身子直接圈进了怀里。
这是一个缺位了太多年的拥抱。
人的身体会对另一个身体的形状产生记忆效应,就像是箍在牙齿上的钢丝,任凭多少种里出外进歪七扭八也拦不下钢丝寻找原本记忆的的曲线。
她被裴方禹搂进怀里的那一刻,身体的记忆效应归位,她柔软地躺在其中,她俏皮地跳着抱起,她垫脚搂着他的脖子胡乱摇摆,她偎在他的胸口中低声哭泣。这一方胸膛如同故乡,她从未想过,再次拥入其中时,会泛起心底这么多的波澜。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哭泣,像是眼睛里的开关被人打开一般。
那层负责维持体面秩序的坚硬外壳,在昔日旧情人面前突然站不住脚,仓皇逃去,真实柔软的她被措不及防地晾在原地,除了哭泣,竟找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
裴方禹小心地搂着她,任由她将自己的西装哭花。
“没事了,知难,没事了。”他摸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
良久,李知难回到座位,脸上带着重新补过的妆,完全掩饰了几分钟前错乱的情绪。曲子格怨道:“知难,你跟他去哪了?”
李知难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对面路少鸿的同事突然开口问道:“请问,您是李知难老师吗?”
李知难点头。
曲子格问道:“你们认识?”
女孩向旁边人使了个眼色,顿时一桌的男方同事都用眼神分享着同一个秘密。
曲子格看他们这反应,不解道:“什么意思啊?你们认识知难?”
一位同事出声解释道:“我们都听说过,裴老师的初恋女友,对吧?”
大家一同点头应和:“嗯嗯嗯。”
“裴老师和他的白月光,那可是现代童话标本,您的照片一直摆在我们裴老师的桌子上。”
“您知道我们有多少女同事羡慕您吗?”
“李老师真的好漂亮,难怪能让我们外交部男神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曲子格愣在了原地,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八卦,第一次没了看热闹的心情,反倒是视线丝毫不敢离开李知难的脸。
李知难的表情极为难看,这些夸赞的话语像是一计计耳光一般,因为故事有两个面,但凡知道他们的故事,在她面前只会说那个漂亮美好的开头,在她背后却必然会诚实地讨论故事的另一面:那个结尾时被裴方禹狠狠抛弃的自己。
白月光?可笑。
桌子上的照片?狗屁。
男人对外展示的深情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戏码,她早过了陪着一起演的年龄。
她低声对曲子格道:“我有点不舒服我先走了,你一会儿帮我和书维说一声。”
可才站起身,突然被身后的男人搂住了肩膀。
“您这话说得我可就不爱听了,”宋乐看着对面的男男女女,调侃地口吻回道:“要说我们伟大的园丁李老师非得是谁的什么,那也是我老婆,怎么还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了呢?”
宋乐穿着板正的西装,手上甚至戴了块她从没见过的表。
“那位就是裴大外交官啊?”宋乐眼神看了看那边。
李知难不知道他唱的哪出,点了点头。
“百闻不如一见,见了也就那么回事。怪我老婆太优秀,才让他贼心不死,”他笑道,“我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知难,少喝点酒,别老贪嘴跟个小孩儿似的,回头胃不舒服。”
他顺手将酒杯放到一边,给李知难夹起了菜。看着这画面,就连一向心直口快的曲子格,也老实地选择了闭上嘴。
他在众人面前扮演着绝世好丈夫,自然又圆滑地展示着自己“官二代”的气度。论外表,宋乐是没有赢面的,可相处一阵之后,他身上有股正派却讨喜的谈吐气质,想要撑个场面也不在话下。
“你怎么会来?”散场后,李知难好奇问道。
“孙书维告诉我的,”宋乐答,“我也是不怕一万怕万一,要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也没打算进去。”
李知难道:“去帮我营造一个家庭幸福的假象,好证明我赢了?”
宋乐低头:“我知道我没有体面到让所有人都一眼就羡慕你过得更好的地步,不过我看当时的场景,你可能需要一个战友。”
“谢谢你。”她小声道。
“你还是没放下他。”宋乐装作无意地回答,“你自己不放下的话,别人是没法替你挣回这个面子的。”
李知难轻声叹道:“我也早过了需要提着一口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