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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赫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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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一张面上没有分毫惊诧,知道她一直醒着,此时身上还着甲胄,密密麻麻的鱼鳞纹路,压住颈间一点金线繁复的忍冬纹饰,精致的面容上有几分妖治,她怎就没有想到,原来随风的一张面容,五官精雕细琢,高鼻深目的模样,如何是能经宋人生养出的。

他唇角上扬,听到她这言语,分明是愉悦的,还要作出一副担忧的模样,“怎么了?可是我吓到你了?”

殷离只冷冷看着他不作声,随风面目含笑,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扬,说不尽的风流意味,他慢条斯理起身,持起婢女放置在托盘中的鎏金高颈鹅雁壶,往磁碗中注羊奶,好似此时她不是俘虏,脚上未拷着脚镣,二人只是寻常聊天一般,“两日未食,想是饿了,面容都清减了,来吃些饱肚。”

殷离冷笑一声,“缃阳到岭南,再到如今的西北,我竟未曾怀疑过,原来身边竟存着你这一匹恶狼!你借着我对你的信任,与乌日苏里应外合,相互勾连……下一步是什么?是杀了我?还是挟我为质?”

随风放下奶壶,视线转回她身上,面上神情难测,她下意识退缩一步,言语上却丝毫不肯松懈,“让我猜猜,再下一步,逼宫乌孙庭,毁弃与宋盟约,以陶婉与先昆弥赫连靡辄之子的身份出世,你赫连定再堂堂正正地登上昆弥的宝座。”

到底年岁尚小,他的面容出现一瞬的裂缝,牵起嘴角,不复方才的气定神闲,“许知州是个聪明人,见到我的一瞬,就将前因后果都串联起了,连我接下来的行径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越走越近,回复到方才的危险距离,俯下身子,殷离抵着红木雕花床栏,直到退无可退。

右手指节抚上她眉心,那里蹙着一团结,还在躲避着他的触碰,他语带怜惜,“可许知州想错了,我不想杀你,也不想挟你为质……你三番五次地抛弃我,像随手遗弃一只脏污的猫儿狗儿一般,丢到岭南,丢到西北,我啊……”

“我只是要把沈郎永远锁在这儿,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哪里也不许去。”

往日里还是楚楚可怜的一张脸,此时却带着偏执的狂念,陌生又丑恶,随风如何是这样的呢?她使力挥去人的手,指甲在人掌侧划出一道红痕,面上带了愤恨,“你休想!”

随风眼里起了怒意,也不依不挠,用了蛮劲箍住她两只手,殷离挣扎着,忽得恨恨一口,咬在他腕上,齿尖咬入血肉,他低呼出声,用了力道甩脱,砰得一声响,她被撞至红栏上。

那疼痛带得她气息骤乱,蜷缩了身子,雪白寝衣上渗出一点红。

她伤得不轻,从马上跌摔,右臂脱臼,后脑触地,昏迷了一日方醒,如今正是病弱时候,他暗恨自己当真是下了重手,欲查看人伤势,殷离裹着被褥,缩着身子躲避人的触碰。

那只手顿在半空中。

半晌,随风沉了声线,用乌孙语唤两个侍婢入内,俩个婢子早听见里头的争嚷,此时入内,便见这男强女惧的情景,都脑补了一番帐内发生了何事,随风的神情不好看,“把这女子收拾一番,让她用饭。”

言罢便抬脚出了毡帐。

得让她明白,在这世界上,唯有他可与她相依为命。

*

赫连定步出毡帐,便至一处鹿皮营帐,待帐前侍从通报,他阔步入内,便见老昆弥克须鼬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若非那双不时还闪动着一点波光的眼,简直要令人疑心榻上的是只僵直死尸。

他见人入内,只是伸出一只苍老似皴皱树皮的手,竭尽全力地触碰至人冰凉的铠甲,“放过……我儿……”

赫连定半蹲下身子,面上挤出几分怜悯,可怜的老昆弥,他的太子早在两日前便在战乱中被不知何方士卒一刀劈下了马,尸首在万马践踏中归入尘泥,一点骨血都不剩了。

他躲避着那只手的触碰,面上带了仁慈的笑,“他很好,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黄泉路上父子俩个携手同行,也不算孤单。

已失旧主的臣僚跪倒在鹿皮帐外,几个巫师作着怪异的娱神舞蹈,场中放置着不肯降服的老臣的人头,祭坛的一圈竖起柳枝,一个身长丈高的乌孙士卒驭着一匹黑头马趋弛一周又一周,女巫打着鼙鼓,一声声哔哔啵啵的爆裂声中,巫医低头查勘牛骨裂缝,眼神逐渐狂热,对着烈日高喊怪异的言语。

他看着从帐中走出的随风,单膝跪地,献上手中犹散发着热气的牛内脏,极尽忠诚地叩拜。

一夜之间,乌孙王庭竟生此巨变,本该由太子克须涂迎着福国公主的仪队进漠入乌孙,右贤王乌日苏暗地组织精锐出兵拦阻,与王元朗及沈冽所率的永平军交锋,永平军竟似早有准备,早调换公主身份,鸾车中坐着的,不过是个小小婢女,乌日苏非但败兴,派去的精锐尽皆被覆,乌孙一时空虚。

入夜时便有擂擂马蹄声从漠上踏来,本以为是宋兵夜袭,却不料是百来只自称是乌日苏残队的乌孙士卒,守城人开了城门,放虎归山,这批士卒直驱乌孙昆弥御帐,一遇拦阻便开杀戒。

彼时的克须鼬,还在鹿皮帐中静候太子的消息,却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入内,面容近趋妖治,提着左大将的头颅便扔至他眼前。

他才恍然惊醒,看着这几分熟悉几分陌生的面容,恍然想起那个女子,他低声喃喃,“你是……你……”

那年轻人弯起唇角,是嚣张又放肆的嘲笑,“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他的,乌孙廷的昆弥宝座。

*

两个婢女谨遵新昆弥赫连定的嘱咐,为人重新扎缚伤口,除却脑后肿包,臂上是被铁鞭擦伤的伤口,她脚踝处被冰冷粗硬的铜脚镣磨得红了一圈,一个婢子为她擦拭了虎骨膏。

荷叶盘上几只胡饼,洒了点点胡麻,又搁置几片炙肉在上,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再没有胃口也经不住两日的饥饿,她咽咽口水,见着女婢垂着头奉上的托盘,净过手后执起饼,便开始风卷残云。

喝了口难以适应的驼奶,便听见毡帐外传来鼓乐之声,又有似人似兽的高呼声,又急又脆的铃声混着人的喃喃。

她听见他们在喊昆弥。

两个女婢面上不带一丝悯色与失了君主的悲伤。

克须鼬终究是宾天了。

毡帐外的狂欢直到四更时分才散去,殷离夜来昏沉,闭眼便是萨满巫医手舞足蹈,口中不断重复着祭辞,神神颠颠的模样,两个女婢竟似两具骷髅,直矗矗地侍立在床侧。

直到有人掀开毡帘,带来一身冷气,两个女婢垂手退下。

一股冷也带进被褥,似是一块冰玉贴在她耳侧,一股子烈酒的气息也包围她,昏沉中的人也尤为警觉,她瞪大眼睛,使尽全力挣扎,随风在身后按住她的腰身,将一张还泛着凉意的面掩进她发间。

她发里带一点木槿叶的香,这香气他小时也闻过,只是抱着的人似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手足并用地要甩脱他的纠缠,他十分不耐烦,挟住她两手的腕,粗声道,“殷离,我已足够容忍你了!”

她被钳制住,双脚也不能动作,即便随风往日里看起来是个羸弱模样,可男子与女子力量原来如此悬殊,更兼她双脚还带着镣铐,此时只能任人宰割。

她沉静下来,身子似没了生气,随风见人顺从,挨着她靠着,喃喃道,“这样不就好了么?阿离……阿离,你陪陪我吧,我们就在这里,不要再想着丢下我了……”

他摩挲着她在枕边的一绺发,贴在面上,她用的木槿叶的香气,娘亲也有的,她身上的鹅梨香,娘亲也常熏,他对人敞开心扉,“他们把我抛在义冢里,我还在想着狱中的阿离,最后的一口气,硬生生未咽下,天香坊的花娘捡下我,从此入了烟花的道路,我以为你是死了,可再一次见你,你成了沈郎,我就在你眼前,你都认不出这是连定——”

她默然听着,沉默的背影,他仍警惕地未松开人的手腕。

“可我的沈郎,自买下我后便再未来见过我,满心以为你要救我入府,却只是几个粗蛮的汉子把我押上了车,将我扔到那蛮夷之地。”

他桎梏住人的手松下一些,再贴近一厘,将她一瀑乌发做枕,“既是娼根,再做回娼家也就罢了,我该对你有怨的,可你再次站在我眼前,即便你非是来寻我的,我的心内也是欢喜的。”

殷离任由他的手贴在自己的掌背,细细摩挲也未拒绝,蓦然一股无力涌上来,原来当真是因果报应,兜兜转转,还是她自己造下的孽。

他叹息一声,十指抵入她的掌心,固执地要牵住人的手,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充满迫切的渴求,“阿姐……阿姐,你看看我,留在我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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