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百姓道:“听说她可是天神教的教主,她住在你家时,有没有向你传.教啊?”
老妇人道:“不是说天神教近两年才有的吗?十几年前她租我房子的时候,好像还挺普通的,每天要么做家务,要么用木头雕刻一些小猫小狗拿去卖钱。她很少跟我说话的,我也没听说过天神教的东西。不过她的雕工真不错,雕什么像什么。”
这老妇人所说的话,被元景佑无意间听见。他当时也没有多想,不过事后想起来觉得有些奇怪。
既然闵红姑这些年来一直受欧阳世杰照顾,那她的生活应该都是欧阳世杰打点的,她怎么会需要自己去租房呢?而且她还要雕刻东西卖钱,看来手头拮据,并非如她自己所说的,手头一直宽裕。
后来,元景佑曾去找过那个老妇人,询问一些细节,但那老妇人记不清了。而且当初闵红姑租房时,与那老妇人只是口头约定,并未留下纸质契约,所以也没有什么物证。
听了元景佑所说的话,云水谣和杜羽也感到奇怪。
云水谣道:“也许闵红姑将手上的钱存起来了,做出一副没钱的样子,以免引人注意。”
杜羽道:“但她为何要亲自租房?”
元景佑道:“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她自己能回答了,可惜她已经死了。”
云水谣问道:“对了景佑,你刚才说又发生了两件事,另一件事是什么?”
元景佑道:“欧阳世杰在流放西北的路上,还经常说自己冤枉。众人都不相信他,还奚落他,他竟气得以头撞树而亡。他的尸体被运回京城,由欧阳家安葬。许多人都说欧阳世杰竟然宁死也不认罪,实在冥顽不灵,可我却觉得有些蹊跷。于是,我偷偷调查了几日,但没查出什么,只得先回雍州了。”
云水谣惊讶:“欧阳世杰死了?”
“是的。”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就算想翻案,也不用一头撞死吧?”
杜羽道:“欧阳世杰虽然四十多岁了,但并不算一个心智坚定的人。他大半辈子趾高气扬,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他的份。也许他真的在这个案件中受了很大的冤屈,但却没人相信,他承受不住,所以气得自尽了。”
元景佑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个案件证据确凿,且欧阳世杰的名声一向不好,旁人都认为他以头撞树,是为了让自己受伤,好显得自己冤枉。谁知没控制好力道,反而死了。还有一些言官对他的行为进行了讽刺。皇帝也厌恶此事,下令将他下葬,天神教一案不得再议。”
云水谣道:“他觉得冤枉,是不是因为他其实是替福王办事的,这一切事情也都是福王的主意。但最后福王没事,案件的元凶变成了他,所以他不甘心?”
杜羽道:“有可能。也许皇上正是想到了这点,才不许人再议论此案。万一查出欧阳世杰确实只是替福王办事,难道皇上要处置福王吗?皇上并不愿意对自己的爱子秉公处理,所以干脆睁只眼闭只眼。”
元景佑道:“还有一种可能,欧阳世杰所说的事都是真的。他年轻时确实跟闵红姑有过露水情缘,但闵红姑并未怀上他的孩子,闵暗雪并不是他女儿。且这么多年,他跟闵红姑处于失联状态,闵红姑所做的一切,跟他确实无关。”
云水谣道:“可是,种种迹象表明,闵红姑确实是受他指使的。”
“很多事都是他身边的侍卫长耿忠所说,但万一耿忠被其他人收买了呢?”
“侍卫长是他的心腹,又怎会轻易被收买?”
“既然孟侯身边的孟七能被收买,那欧阳世杰身边的下属也有被收买的可能。”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也只能推测。
杜羽道:“如果天神教的案子确实跟欧阳世杰和福王无关,就说明一定存在第三股势力。第三股势力既针对太子,也针对福王,但隐藏得比较深。”
云水谣问道:“为何这么说?”
杜羽:“你想想,那四位千金刚死的时候,我们一开始的猜测是什么?”
“我们猜测是那四位千金不愿嫁给太子,选择自尽,或是为了争宠,选择姐妹自相残杀。”
“如果当时就此结案,对谁比较不利?”
云水谣道:“对太子不利。”
杜羽接着说:“可我们当时没有就此结案,而是选择继续深挖真相,结果从四位小姐房中搜出伪神的雕像,引出天神教的事。经过一番波折,我们查出天神教明面上的幕后主使是欧阳世杰,暗地里的主使可能是福王。如今大理寺正是根据这一重真相结案,那么对谁比较不利?”
云水谣道:“欧阳家受挫,欧阳世杰身死,福王外祖家被打击,等同于福王被打击,自然是对福王不利。”
杜羽道:“没错。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查来查去,最后的结果要么是对太子不利,要么是对福王不利?”
云水谣道:“是啊……就好像被设计好了似的……对方出了一个多重谜题,如果我们只解开第一重,就对太子不利;解开第二重,就对福王不利。我们以为谜底只有两重,但也许有三重。”
杜羽:“没错。这第三股势力隐藏于水面之下。试想一下,假如这次的案子真的跟福王一党无关,但福王一党被打击,那福王会把这笔账记在谁的头上?”
云水谣:“也许,福王会觉得这次是太子构陷他,那么他和太子之间的矛盾会更深。”
杜羽:“没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我们尚不知道谁是渔翁。”
云水谣只觉得头都疼了。朝堂势力错综复杂,远超她的想象。
她觉得自己在还原真相,可她费尽心机所还原的,不过是别人设计好的“真相”。
见云水谣愁眉深锁,杜羽道:“其实,这些也只是推测而已。也许天神教一案就是福王一党所做,欧阳世杰自尽,不过是虚张声势,故布疑阵,让人相信他无辜。他可能一开始只想撞伤自己,没掌控好力道才撞死的。”
其实,这几种猜测都说得通。
但是,这案子已经尘埃落定,相关人等都死得差不多了,也只能到此结束了。
云水谣喃喃道:“策划这一切的究竟是谁?他一定是个比福王更加可怕的人……”
杜羽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世上有许多暂时无能为力之事,我们只需问心无愧便可。”
云水谣道:“只是问心无愧便可以了吗?我总觉得是自己能力不足,所以没有查到真正的真相。欧阳世杰虽然名声不好,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但他这次若真是含冤而死,我也有一份责任。”
杜羽道:“并非能力不足,而是经验太浅,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再说,你怎知我们查到的就不是真相?所谓的第三股势力,不过是我的推测,你别多想,做好眼前的事便好。”
云水谣点头:“没错,活在当下。”
云水谣并不是一个经常内耗的人,她很能随遇而安,给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她遭遇的变故太大了,经历的事也太多,如果时常回顾过去,只会增添很多情绪,让自己没法平静。所以,她很多时候会逼着自己向前看。
同时,她也对隐藏在暗处的第三股势力产生了兴趣,希望自己能迎难而上,撕破对方的伪装。
顾刺史剿匪归来,受了伤,在家中休养,暂时没法来衙门。他派出侍卫来找云水谣、杜羽,让他们两人继续主理雍州公务,便宜行事,如有无法决断之事,可直接去他家找他询问。
云水谣又忙了几日,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杜羽,基本上都能解决。
这天,顾刺史身边的随从来找云水谣,道:“云司马,顾大人请您过府叙话。”
云水谣心想,也许顾刺史有什么要紧事,因此不敢耽搁,跟那随从往顾家去了。
那随从一路引着云水谣,来到顾府的客厅。顾刺史已经端坐着喝茶,见云水谣到来,便起身相迎。
云水谣赶紧行礼,顾刺史笑呵呵地说:“不必多礼,坐吧。”
云水谣便告座,顾刺史让人上茶。
顾刺史先询问了云水谣近期的工作情况,云水谣都一一应答。
接着,顾刺史说道:“云大人,本官见你宵衣旰食,十分勤勉,不知你心中的志向如何?是想守护一方百姓,不在意功名利禄,还是希望在仕途上有所进益?”
云水谣想了想,道:“在下官心中,两者都很重要,因此希望能兼得。且皇上答应,若我有朝一日能成为女相,便可让我的家人从流放地回来。因此,下官自然是想试上一试的。”
顾刺史道:“云大人是女官,要往上升比一般官员要难上许多。且你又不像孟荀那样有过硬的家族关系,你家也已经被抄家夺爵,你外祖家又已衰落,可以说你身后毫无助力。如果云大人不懂得谋划的话,只怕会在司马这个位置上终老。
即便再勤勉,终其一生,也很难超过五品。所以我刚才才问你,是想守护一方百姓,还是想在仕途上有所进益。如果只想为百姓做点事,司马这个位置也够了。但若有进取之心,只靠完成公务是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