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暗雪被掐得很难受,连连咳嗽,艰难回答:“我……我只不过是听我母亲的命令行事……我是你姐姐,你不能杀我……这个计划这么复杂,恐怕不是我母亲能想出来的……是你父亲,也是我父亲……我们的父亲,想出了这个计划,让我母亲和我一起执行……”
孟荀叫道:“你胡说!你不是我姐姐!我爹跟你们也没有关系!”
孟荀身为官员,掐着犯人的脖子是很不合适的,云水谣想把她拉开,但孟荀已经快疯了,根本拉不开,她几乎快要把闵暗雪给掐死了。
杜羽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头,道:“好了,阿荀,冷静点。她自以为是你姐姐,是你爹的女儿,其实她也不过是被她母亲骗了而已。天神教做这么多坏事,就是为了栽赃你父亲。如果你情绪不稳,当场杀人,只会让你爹的罪责更加多上一条。”
孟荀冷静了下来,茫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眼神空洞。
她不止是为两位表妹的死而伤心,也是因为两位表妹竟是被这样复杂、这样恶毒的局害死而感到震撼,更夹杂着许多对父亲的担忧,这些情绪已经快把她压垮了。
云水谣走到孟荀身边,跟她一起坐下,握住了她的手。孟荀的手很冷,微微发抖。云水谣用力握住她,给她一点力量。
杜羽知道云水谣和孟荀已经被各种情绪所裹挟了,没法冷静审问,因此,他便主持大局。
杜羽走到闵红姑面前,道:“你女儿说了很多,接下来该你说了。是谁指使你污蔑平乐侯孟离尘的?”
闵红姑却未改口,冷静道:“我背后的主子自然是孟侯,我跟他有女儿,我身边有他的雕像和信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杜羽冷笑:“你说闵暗雪是他女儿就是吗?有何凭证?依我看,闵暗雪不仅不是孟侯的女儿,甚至未必是你女儿。”
闵暗雪吃惊道:“娘,他说的是真的吗?”
闵红姑看向女儿:“你不要听他的挑拨,你自然是母亲亲生的,你的父亲是平乐侯孟离尘,你是孟荀的姐姐。”
闵暗雪松了一口气。
杜羽却看向她,说道:“你骗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怎么你母亲说的话你就全然相信了?你现在这副样子,跟那四位死去的小姐有何分别?”
听杜羽这么一说,闵暗雪又开始惊疑不定。
见女儿开始怀疑自己,闵红姑急道:“我确实生过孩子,这个痕迹是消失不了的,你们可以找有经验的接生婆来验验。”
杜羽道:“就算你真的生过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跟何人所生,生的是不是闵暗雪,这都说不好。仅凭身体上的痕迹,又能证明什么?”
“我……我可以跟女儿滴血验亲!”
“滴血验亲也有不准的。更何况,现在的重点不在于你是不是她母亲,而在于孟侯是不是她父亲。如果没有确实证据,你可不能这样污蔑朝廷勋爵。”
闵红姑道:“此案事涉平乐侯,不是你们几个地方官能审理的。你们需将我们移送大理寺,由大理寺甚至是皇帝亲审。所以,我也无需向你们解释太多。”
杜羽冷笑道:“你懂的倒不少。”
孟荀道:“上京就上京,怕你不成?清者自清,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将这么多罪名栽赃到我父亲身上。”
云水谣站起身来,翻看桌上的物证,发现少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她问闵红姑:“你们天神教的账本呢?”
闵红姑道:“没有账本。”
“连账本都没有,你怎么证明你把天神教的钱送给孟侯了?你以为就凭你一张嘴说了算吗?”
闵红姑道:“这就不劳云大人操心了,我说过,此案你们已经没有资格审理。”
云水谣被她的态度气到了,但她最近养气的功夫见长,因此只是淡淡地说道:“此案毕竟是在我雍州境内发生的,我若是不能给大理寺提供充分的证据,岂非显得我无能。我想,账本一定是有的,只是被你藏在别的地方了。来人,对闵暗雪用刑。”
闵红姑急道:“别对我女儿用刑!”
云水谣半蹲下来,俯视着她,形成压迫感:“你女儿会不会受刑,取决于你听不听话。”
闵红姑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说。账本就在我住所往西三里的地方,那儿有一株十人合抱的大银杏树。在树干离地一丈的地方,有一块树皮是活动的。打开那块树皮,账本就藏在树干里面。”
云水谣吩咐几个护卫:“你们去她说的地方找账本。”
护卫们领命而去。
接着,云水谣又问刚才去抓捕闵红姑的衙役:“你们去时,房里只有她们母女吗?没有其他下属?”
一个衙役答道:“只有闵红姑和她女儿在,所以我们只抓了她们俩。不过我们留了一部分护卫在她们的住所,一旦有天神教的下属到来,也能抓住。”
云水谣点头。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第一要等天神教的账本被找到,第二要等天神教的更多下属落网,第三要等七彩、青叶两个丫头冷静下来,询问她们事情的经过。虽然刚才闵暗雪已经把事情经过说了,但七彩、青叶所说的内容也要一致,才能确定这些事是真的。
云水谣对几个丫环道:“你们煮点安神汤,给牢房里的七彩、青叶送去。等她们冷静下来了,便带出来见我。”
“是。”
孟荀道:“我本来打算明早去叔父家和曲离侯家拜访吊唁,可如今我父亲卷进了这案子,我反倒不方便去受害者家里了。”
云水谣道:“你如今还是避嫌为好,等真相大白,查清跟你父亲无关,再吊唁不迟。”
“既这样,我留在这儿没什么用,卫县那边还有公务等着我处理,不如我明日便走。”
“今日这么累,现在又熬夜,估计明天白天你醒不了,不如后天走。”
“也行。”
云水谣想让孟荀先去歇着,但孟荀本就关心案情,现在她父亲还成了嫌疑人,她更睡不着了,因此便陪着云水谣一起等待结果。
云水谣拿起那些伪神的雕像又看了看,一共有十一个不同的伪神,每一个神像的数量不等。孟荀父亲的雕像,已经单独放在一边。
两边的雕像对比一下,会发现伪神的雕像比孟荀父亲的雕像精致多了。孟荀父亲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这些伪神的脸,无一例外都十分完美,简直不像是人间能见到的。就连杜羽、元景佑、安正则这样的相貌,在这些神像面前也都黯然失色。
难怪这些伪神的雕像能吸引那么多少女。
云水谣问闵红姑:“你是如何雕刻出比真人美上数倍的神像的?”
闵红姑道:“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
“可惜了,你有如此手艺,如此灵感,却只用来作恶。”
如果闵红姑做一个木雕匠人,现在一定是个大家,名利双收。
又过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丫环们来报:“大人,七彩、青叶二人喝了安神汤之后,逐渐冷静下来,现在已能正常交流。奴婢们将她们带过来了。”
云水谣点头,让人搬来两把椅子,让七彩和青叶坐下回话。
七彩、青叶有些吃惊,云水谣道:“你们的情绪大起大落,此刻必定十分虚弱,所以就无需跪着回话了。你们坐下,将之前发生的事如实说一遍。”
七彩、青叶有些感激地坐下,将前事说了一遍,跟闵暗雪所说的一致。
说完后,云水谣还让人给她们喝水、吃点心,以免她们的身体支撑不住。
云水谣又让闵暗雪解释了那些预言是如何做到的,两个丫环这才明白,所有的预言都是人为。
不过,关于闵暗雪是如何提前知道安正则会眼盲、百尺楼会覆灭,她只是含糊其辞,说是听母亲这样说。而她母亲闵红姑,自然也不肯详加解释。
云水谣问她们:“一开始天神教向你们传教时,你们并未相信。为何后来闵暗雪编出了一套仙女转世、气运之女的说法,你们就信了呢?”
七彩叹息道:“也许……是诱惑力太大了吧。或者说,这个故事是我和青叶唯一的希望了。我们都是家生子,生下来就是奴婢。将来的结局,要么给姑爷做妾,生的孩子倒是高贵了,但我们仍是低贱之躯;要么嫁给府里的管事,成为仆妇,生下的孩子继续当奴才。这两种结局,对我们来说,都是没有希望、很无趣的。
云大人,假如你处在我们的位置,忽然有人跟你说,其实你并不是天生的丫环,你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历劫的。历完劫,便能回天上做仙女。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小姐,其实是反派,是魔女转世,是她们压制住了你的气运。只要她们一死,你的气运无可阻挡,便能大富大贵,逆天改命。
这样的话,您愿不愿意去相信?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预言为证。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所有的预言都是人为,但当时我们并不知晓,只会以为闵暗雪是神人,所说的一切都会应验。那么,我们自然坚定地认为,我们不是普通人,将来前途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