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府?!
袁满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蒋春,心里感觉有些微妙。
他们平川县,姓柯的人家这么多吗?
蒋春显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家徒弟的想法,微微一挑眉。
直白问道:“杨夫人,敢问大小姐这夫家具体地址在哪里?夫君名讳又是什么?我们之后应当还得去她夫家跑一趟。”
杨夫人愣了下,如实说道:“我女儿的夫家在你们平川县城登科街的沁园巷子,巷口第一家便是。夫婿名唤柯守信。”
杨夫人说出柯守信三个字时,声音不自觉地冷淡了一些,言语里有两分不易察觉的厌恶。
登科街沁园巷子口第一家,柯守信……
袁满灵动的猫儿眼转了转,有点想望天。
这可真是巧了,前几天还见过呢,不就那谁嘛。这么说来,柯府他们见过的那位柯娘子竟然还是个继室啊。
在杨夫人的缓缓叙述中,几人了解到了当年的事件。
当年柯府尚未分家,在官场也没如今的地位。杨家虽不是官宦人家,家中生意却做得不错。在当年就是松亭县数一数二的富户。
两家结亲也算是门当户对,于是很快便办了婚事。
八年前的九月,杨淑柔了嫁进了柯家。没多久柯家老大官升了一级。进门第二个月,杨淑柔被诊断出有孕。次年年初,柯家老三又谈了一单大生意,狠狠赚了一大笔。
之后到了七月,杨淑柔便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同年柯守信参加武试秋闱一举高中二甲第九名,排名相当靠前。授官御侮校尉,正八品。
可以说打从杨淑柔进门后,柯家的重大喜事就是一件接一件。柯家一度将她当作了福星。
人逢喜事日子顺心,到了十一月初的孩子百日宴。柯府提前了好几日过来请人,言道是杨大小姐想母亲。
女儿出嫁一年多,也就三朝回门的时候回了一趟杨府。两边虽说离得不算远,但到底是不好日日相见,杨夫人自然也是万分想念女儿。趁这机会,便带着二小姐杨淑宁收拾了东西提前过去做客了。
至于杨老爷,则要到宴席当日再过去。
一朝得见娘家人,自是一番亲昵不提。
过了两日,杨家两位小姐结伴出门,说是杨淑柔想去泰安寺给百日的孩子和家里众人祈福。结果就是这么一出门,出事了!
出门时带了婢女家丁,回来的时候独独少了一人。
杨淑宁一身狼狈,衣服破损沾了泥巴鞋子也掉了一只。哭哭啼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被杨夫人喝斥后勉强镇定,这才描述了因果。
原来是姐妹俩人在泰安寺遭遇了劫匪,杨淑柔被人给劫走了。杨淑宁拼死跑出来报信,连滚带爬衣服磨破了,鞋子也丢了。
劫匪来的突然,绑架了不少上香的香客,还尽是挑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事情闹得很大,官府派兵到达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一群瑟瑟发抖的香客和正在安抚人的僧人。
匪徒穷凶极恶,加上只捡美貌的女子下手,目的不言而喻。世道就是这么不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女子失了清白,被指点指责的不是加害之人,反而是受害者。
杨家和柯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杨淑柔被掳走,他们着实不敢伸张。
这不仅仅是个人清誉问题,还关乎到两家的颜面。谁家也不想被传出家里有个被匪徒掳走失了清白的女儿或者夫人,这可是会直接影响全族声誉的。
人言,是最厉害的刀!
官府的追缴清查颇费了一番功夫,等到歼灭匪徒老巢,这些女子中已经有不少下落不明了。
她们之中性子软好拿捏的,被私下卖到各处。性子烈不堪受辱的,就自尽被埋骨荒山。总之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杨家大小姐杨淑柔,就在生死不见的行列里。
杨夫人一度伤心欲绝,数次哭晕了过去也无济于事。
柯守信私下亦是数次派人到县衙打探消息,均是一无所获,后头也就慢慢歇了心思。人找不见了,日子还得继续不是,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养的孩子。
至于后头杨淑宁怎么会嫁入柯家,都是后话。
无非就是杨家怕柯守信娶了继室会对孩子不好,也怕因此孩子和杨家生疏。
顶上一个女儿,不仅加固了杨柯两家的关系,作为姨母的杨淑宁也能更好的照顾杨淑柔留下的孩子。续娶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众人在杨夫人的哽咽中听完了陈年旧事。
袁满看向自家师父——七年前,劫匪聚众绑架?这么大的事情,您知道吗?
蒋春没回眼色,皱着眉明显在回忆。
相对于师徒的默契,汪顺就直接多了:“蒋捕头,这案子当年闹得还挺大呢,您就在平川县,应该有所听闻或者参与了吧。”他自己现下倒是有了点印象,依稀记得那年他才入行呢。
太平世道,出了这么大事情,又隔得不远,消息传的也挺快。就是没想到里头的受害者还有杨家的大小姐。
蒋春在脑子里寻摸一阵,开口道:“不巧了,这事我还真不太清楚。当年那阵子我正好去外地协助查案,剿匪都没参与。回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抓得差不多了,就听过一嘴,眼下没什么印象。”
袁满歪了下头,他师父当年居然不在啊。
不过也没事,这事既然是过了衙门的,那就有卷宗记录,回去再看呗。
三人看向还在掩面垂泪的杨夫人,许是提及伤心往事,眼下的消息又如同报丧,她哭的完全不能自已,上气不接下气。
管家王昌眼里的担心都快要溢出来了,生怕杨夫人一个伤心过度又晕过去。
连声劝道:“夫人,您节哀。仔细哭坏了眼睛。”
杨夫人顾忌着还有外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硬生生压抑住内心的悲伤。
她膝下有二子一女,杨淑柔是她从小娇养长大的,曾经一度以她为荣。花一样的人儿,落了个这样的下场,怎么能让人不伤心流泪。
如今的柯娘子虽说还是她们杨家人,可杨淑宁又不是她生的,现下却过着原本该属于她女儿的生活。官运亨通的丈夫,聪明伶俐的孩子……两相对比,怎能叫她不难过。
杨夫人闭了闭眼,抛开心头纷乱的思绪,问道:“官爷,我什么时候能领回柔儿的尸骨?”
蒋春回道:“这个暂时不行,需要等我们衙门结案。既然知道死者身份,届时衙门会派人通知家属的。”
杨夫人垂首没再说话。
见状蒋春三人起身:“多谢杨夫人配合。我们这就不打扰了。”
袁满上前拿回镯子装进盒子里,瞥见杨夫人的泪光有些不忍,解释道:“这是死者遗物,眼下尸骨还在衙门,照理是要一同收录,还请杨夫人见谅。”
杨夫人摆了摆手:“一切按照衙门办事的章程来吧。民妇还要多谢官爷前来问询,也好让家里知道柔儿她......”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泪流满面。
王昌亲自将三人送出门外。
“师父。”
袁满仰头看向蒋春,眼里直白白写着,事情办完了,咱们回吗?
蒋春揉了揉他的脑瓜子,转身对汪顺道:“汪兄,听说松亭县有种很好吃的点心,既然都来了......”
汪顺一副了然样子:“蒋捕头说的是咱们这里的条头糕吧。我知道一家摊位的条头糕特别正宗,不是本地人还真不知道呢。”
“我带你们去。”
“唉?”袁满眨眨眼,怎么突然要去买吃的。
蒋春大手一揽捞过徒弟,拍拍他的背:“难得来一次,忙了半天也没用饭,师父给你买好吃的。”
那语气宠溺的,听得袁满怪不好意思,他其实也没有很饿。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今天没正经吃饭这事了,这个想法刚一出,袁满的肚子就‘咕’的叫一声。
这下小袁捕快瞬间脸上就要冒烟啦!
蒋春和汪顺对视一眼,拉了人就走。
小崽子就是不经饿啊~
三人走街串巷进了集市到了一个摊位前,老板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摊位上摆着一张长桌,上头的东西都有纱布覆盖着看不清模样。
“耿伯。花婶子。”
汪顺态度熟路,张口就喊人。
耿伯抬头:“顺子啊。”应完才看到了旁边还有另外两人,他道:“你朋友啊,长得可真齐整。小家伙可真讨人喜欢。”
蒋春:齐整?
袁满:小家伙?
师徒俩皆是表情一致的微微后仰。
汪顺跨步过去,顺口道:“这两位是衙门的同行,隔壁平川县来的。这不,慕名而来,尝尝你做的条头糕。”
“来,袁捕快,快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口味。”
“有糯皮豆沙、艾草黑芝麻、艾草豆沙、糯皮桂花、糯皮南瓜、山楂口味和奶黄的。”
汪顺还没念完,袁满手里就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根粉色的山楂条头糕,赶忙道谢:“多谢耿伯。”
“快尝尝。”耿伯一脸笑意。
差不多一指长的点心,粉色的外皮软软凉凉,内里裹着晶莹的山楂馅儿,一口下去,软糯酸甜。
袁满眼睛一亮,好吃哎!
“来,再尝尝这个。”耿伯见状又拿了一条艾草豆沙的给袁满。
袁满忙伸手去接:“够了,够了。”
蒋春看了眼自家忙着吃的崽子:“花婶子,所有的口味给装一份。混装均匀,衙门人多,都能尝上一口。”
“好。”一旁的花婶子把所有口味都装了一份,还特意多装了一些。
袁满咬了口艾草豆沙的,糯叽叽的口感他特别喜欢,味道也不是太甜,好吃极了。
“耿伯,这个季节怎么还有艾草啊?”
耿伯给花婶子递了张油纸回道:“当然不是嫩艾草,我用的是艾草汁水。眼下还能采摘到一些新鲜的,捣碎了滤汁水。等过段没了就做绿茶的。”
袁满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瞥见不远处有个卖糖水的摊子,小跑过去买了几碗糖水回来,给一人分了一碗。
耿伯和花婶子也有。惹得两个老人家直呼乖崽儿,又给多包了好些条头糕。
最后拎着一串的油纸包,师徒俩满载而归。
时至申时,不算早,也算不得晚。大夏天的,日头落得晚,戌时都还有余辉呢。
虽说出门前孟九安说过时间晚了就留宿一日明儿再回。但师徒俩都是利落性格,还是快马加鞭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回了平川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