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满眨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用眼神扫了下屋里的下人们,柯娘子瞬间会意,挥挥手叫人都下去。
何斐等人都出去了便上前掩了门扉,自个儿站到柯娘子身后。
袁满这才开口道:“老夫这事,家中既然没有别人中招,那多半就是冲着她一人所为。敢问老夫人最近可有外出?”
柯娘子点了点头:“有的。五六日前婆母去了一趟城外的泰安寺,小住了两日才回来。”
“泰安寺?”袁满略一思索,“老夫人是去拜佛吗?”
“嗯,去清修了两日。”柯娘子拿起桌上放着的团扇轻轻摇了起来,“这不正好赶上了中元节么,泰安寺那边办了盂兰盆佛会,有大师带着信众诵经祈福。我婆母每年都去寺里小住上两日诵经。”
“袁捕快应当是不常出门拜佛吧?”
袁满点点头,他们家也就逢年过节才出去寺庙里转一圈。平日里只有袁媛偶尔会和小姐妹一起去上个香拜个佛求点开光物件什么的。
他阿爹嘛,拉着他拜个关公也就差不多了,最多再加个财神。
“那便是了。”柯娘子笑道:“其实整个七月泰安寺都有活动,例如七月中就是盂兰盆佛会,然后到了下旬,还有龙树菩萨和地藏菩萨的诞辰。一般过了廿十,应当就会有庙会了。”
“若不是婆母突然出了这事,依照往年的惯例,再过几日她便又该去泰安寺参加佛诞了。”
“原来如此。”袁满颔首,接着问道:“那老夫人前几日去寺里诵经时,可曾与人起了冲突?”
“袁捕快的意思是要查查祖母在外有无得罪人吗?”柯远道听出了袁满话里的意思。
袁满道:“确是。既然是冲着老夫人来的,自然要查查老夫人是否与人结仇。”
柯娘子摇团扇的动作顿了顿:“应当没有吧。”
何斐也道:“前几日陪老夫人去佛会的是青玉和家里的小厮汪顺,两个人都未提起过老夫人在寺里有什么不愉快。”
“若是真在外头起了冲突,他俩肯定会禀报的。”
“而且即便真是起了冲突,泰安寺里的大师们应当也会处理好的。我婆母每年都给寺里捐不少香火钱呢,佛会佛诞更是一个不落。”
柯娘子说得颇为实在:“若真是到了要结仇的地步,寺里多半也会和我们知会一声。”
袁满暗自咋舌,听起来柯老夫人真的是相当虔诚,这香火钱捐的估计也能称得上是泰安寺的衣食父母了。
“那除了泰安寺,老夫人这阵子还有去别的地方吗?”
柯娘子摇头,直言道:“最近这阵婆母只去了泰安寺,其余的日子都是待在院里。也就早晚凉快点儿的时辰会上院子里走走散散步。”
“官爷也见过我婆母,她那般富态,自然是格外怕热。这种天气当然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了。”
袁满点点头,合情合理。
“那么家里呢?可曾有人与老夫人闹过不愉快?”
“家里就更不会了。”柯娘子放下团扇扶了一下鬓边的蜀葵花簪,“讲句实在话,婆母如今是我们府里最尊贵的。府里人平常都是敬着供着,哪会有人和她结仇啊。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这话说得倒也是,家里辈分最大的主子,明面上确实没人敢得罪。
袁满想了一下,换了种问法:“那柯娘子你们可曾在老夫人嘴里听到过她对谁不满?”
“这个……”柯娘子顿了一下,微微蹙眉,“只是不满的话,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吧。再亲的人也难免吵架呀。我们一家子这么多人天天处着,哪有十全十美一点磕碰抱怨都没有的。”
“但如果说是特别针对一个人不满意的话,应当是没有。”
“非要说的话,也就柳姨娘最近被婆母念过几句。”
袁满侧过脸,柳姨娘,是昨天那个穿桃红色衣裙妖妖娆娆的?
“她哪里惹了老夫人不快?”
柯娘子脸上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讨好婆母太殷勤,惹她老人家烦了。”
“她这人吧,是去岁老爷从府城带回来的。性子娇娇娆娆的,规矩学得不太好。又惯常喜欢讨好婆母,什么事都要凑一脚,有点招人烦。”
“前几日婆母去盂兰盆佛会她也想跟着去伺候。可她也不是个修佛的呀,和婆母哪里说得上话。怕是连《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都念不全,婆母自然是不让跟。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几次,就被婆母训斥了。”
柯娘子无奈道:“不过也就是口头上说她几句罢了。”
听起来像是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袁满不好评论这种行为,微微敛下眼眉:“除此之外还有谁吗?家中的下人们可有惹老夫人不喜的?”
柯娘子侧头想了会:“没有了吧。下头的人哪敢惹婆母不喜,都是签了身契的,惹了主家不怕被发卖吗?”
袁满并不作答,只是微微颔首,又问道:“前日老夫人出事前后,家里可有人有异动?”
柯娘子抬眼看向何斐。
何斐蹙起眉坦言道:“这个不好说。卯时那会天还早,后宅的主子们基本都未起。那些已经起了的下人一般也没人盯着。”
“至于出事后,大伙儿都是围着老夫人转,就更没去关注过旁的人了。”
一直旁听的柯远道开口了:“何管家,你回头去盘查下前日府里人的行踪,问问他们都做了什么。”
“哎。”何斐领命,“只是府里人多,怕是要核对好一阵。”
柯远道点点头,转头对着袁满道:“等核查好了,若有可疑之处,我会派小厮过去通知衙门。”
袁满露出一个浅笑:“那便劳烦大少爷了。”
“此外,府里最近有外人上门拜访留宿之类的吗?”
“这倒是没有。”柯娘子柔声道:“我家老爷不在,也就没什么人来拜访。”
“平常也就一些给家里供货的小贩们会上门来。再就是偶尔相熟的几家夫人会过来闲叙一二,但都是在我那院里。也是略坐坐便走了,不曾有人留宿。”
袁满点点头,那就没什么了。眼看着该问的都问了,便起身告辞:“今日便到这里。之后的事情就劳烦大少爷了。府中如有什么需要,也可差人来衙门告知。”
柯远道颔首。
柯娘子赶紧吩咐何斐送人:“何管家,你亲自送袁捕快出去。”
何斐应声:“是。袁捕快这边请。”
“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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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柯府,顶着硕大的太阳,一人一马穿街而过。
饶是速度并不慢还带着凉帽,袁满回到衙门的时候也闷出了一头汗。
大夏天还得出门办公什么的,真要命啊!
袁满和门口上值的衙役打了个招呼,牵着黄骠马先去马厩安置了,然后干脆去西院打了盆冰凉的井水简单擦洗了一下。
不然顶着一身汗味他都不好意思去见大人。
太阳火辣辣的照射着大地,东院的书房大门关着。
倒也不是没人,离得老远就能听见里头顾桥叽叽喳喳的声音。
袁满上前敲了两下,里头传出孟九安沉稳的声音:“进。”
“满哥回来啦~”原本正在和东方怀鹤说话的顾桥第一个转头。一见进来的是他满哥,立马蹦蹦跳跳就过去迎人,把人拉住扯到桌边一按,一点行礼的机会都没给。
随后神神秘秘地拎起桌上的白瓷茶壶给袁满倒了满满一杯水:“回来的正好!快,喝点水!”
“谢谢桥儿。”袁满伸手接过,才一碰到杯壁就感觉冰冰凉凉的,再一闻,还有一股子薄荷的香味。他琥珀色的猫儿眼顿时圆了一圈,“薄荷水,还是冰哒?”
“嘿嘿~不错吧!”顾桥笑眯眯地溜到对面,给坐着的东方怀鹤按起了肩膀,“感谢我们伟大的鹤叔!”
“鹤叔去冰井务定了两个月的冰,之后的日子我们都能喝上冰水用上冰鉴啦~”
“鹤叔威武!”袁满当即拍马,再一看,昨日才见过的冰鉴盒子就立在孟九安书桌前,他家大人正拿着枝笔在批公文。见他看过去,当即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孟九安笑道:“是该好好谢谢咱们鹤叔。不然晚上我们去太白楼搓一顿?”
“那感情好呀,孟大人请客吗?”东方怀鹤手里捏着个香包玩着,闻言狡黠地看向孟九安。
“成啊。”孟九安应诺,“一会儿等春爷回来了,一起去呗。”
说罢看向袁满:“满崽儿也一起,等吃完了再回家。”
顾桥欢呼:“好哎!今天吃大户!”他亲亲热热地挽住袁满的手臂一叠声的问:“满哥,满哥。太白楼这季节有啥好吃的菜吗?”
“凉拌酸辣虾,莲菜绘鸭肉,鱼子炖豆腐?”袁满其实也没去吃过几次太白楼,回答的不是很确定,“好像还有特色凉菜来着。”
顾桥摸了摸肚皮,决定了:“我今天要吃三碗饭!”
孟九安瞥向自家狗崽子:“悠着点吧顾小爷,最近腰围渐宽呐。”
“不怕,我还在长身体。”
区区三碗饭!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