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随即上前推开东厢房的门。
扑面便涌出一股凉气,凉丝丝的,大热天里让人好生舒坦。
袁满抬眼四下打量了一下,原来是屋子四角都摆了木盆,里头盛放着满当当的大冰块。
这时顾桥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看屋内摆放着的博古架。
袁满定睛一下,就见屋内显眼处摆着一个黄花梨的博古架,正中摆着一棵体型巨大的翠玉白菜,雕工精美,泛着莹润光泽。再一看,底下还陈列着三把形式各异的玉如意并一些其他雕工精美的玉石摆件。
一架子的莹莹辉光简直令人咋舌,当真是富贵迷人眼。
博古架前摆着一张八仙桌,上位处坐着个约摸三十不到的妇人,穿着一身竹月色罗裙,外罩着轻容纱。一头乌发挽了个坠马髻,上头簪着一只银点金缀宝石的蜀葵花簪。
难得有贵妇不簪金簪,倒称得她整个人格外清丽脱俗。
“民妇柯杨氏,见过两位官爷。”
见柯娘子起了身,原本坐在她下首处的一个穿着碧色衣裙的女子领着两个娇俏的小姑娘也跟着起了身,三个人一齐冲着衙门几人行了个礼。
另一边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子则完全不动,只是睁着一双含水湫瞳慢悠悠摇着团扇。
“几位不必客气,鄙姓蒋,叫我蒋捕头就行。”蒋春抱拳回礼,对着柯娘子介绍了身后的两个小尾巴,“这是我徒弟袁满,这是我们衙门的仵……大夫。”
差点脱口而出仵作两个字,想想这次又还没死人,蒋春及时把字咽了回去。
“伍大夫?”柯娘子疑惑地看了看蒋春身边的顾桥,这年纪瞧着挺小,居然是个大夫?
“对,就是我。刚才春爷口误了,我姓顾,是新来的,专门给孟大人看病。”顾桥非常上道,张口就来啊,谎话说得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我们孟大人听说老夫人昨日晕倒,特意叫我跟着来看看,若是有需要我也可以为老夫人诊个脉。”
“那就,那就有劳小大夫了。”柯娘子将信将疑的,还是先道了声谢。
“柯娘子,你别看小桥儿年轻,医术是着实不错呢。”一直坐在一旁喝茶的李大夫开口了,顾小桥嘛,他老熟人了。
“李叔~”顾桥欢快地喊了声。
“李大夫认识这小大夫啊。既然如此,珊瑚,你带小大夫去里间。”有了李大夫作保,柯娘子一下放心多了,忙吩咐自己的婢女带路。
蒋春拍拍顾桥的背,那意思是,看仔细点。
顾桥俏皮地眨眨眼。
“我也再进去看看老夫人。”李大夫起身站起来,跟着顾桥随婢女进了里间。
等人进去,蒋春扫了眼房里的一群人,便问道:“柯娘子,柯少爷,我们现在聊一下老夫人的事?”
“好。”柯远道点点头。
柯娘子冲屋里的婢女们挥挥手:“都下去吧。”
“是。”一群婢女应声告退。
“柳姨娘,崔姨娘,你们也先带着四丫头、五丫头回去吧。左右现在也没什么可伺候的。”
“是,夫人。”那个穿着碧色衣裙的女子先站了起来,她伸手牵起两个小姑娘欠了欠身便告退了。
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子没有跟着告退,坐在原处娇笑道:“夫人还是让妾在这边伺候吧,妾也想尽一份心呢。”
柯娘子冷冷地一瞥:“我叫你下去没听见吗?”
“柳姨娘这规矩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你还是回去先抄抄家规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妾下去就是了,夫人真是好不讲道理。”柳姨娘娇娇的起身,仿佛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行了个礼,拿着个手帕按了按眼角,做足了姿态才走。
“哎……”柯娘子等人走后才叹了口气,对蒋春道:“失礼了,让官爷看笑话。这柳姨娘在我们府里向来娇惯,也不会看个脸色行事,我也是头疼的很。”
“无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蒋春淡定地回道,大家族里的女妖精嘛,他懂!
既无外人了,总算可以问正事。
蒋春道:“老夫人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可否仔细说说?”
“是这样的。”何斐站出来回话,“昨日清晨,家里的婢女照例领了早膳过来伺候老夫人用饭,结果老夫人却迟迟没有出来。丫头们大着胆子上前推门一看才发现老夫人和青玉那丫头一起晕倒在小佛堂里。”
“当真是吓了我们一大跳呢。”柯娘子接口道:“我前日傍晚还陪着婆母用了晚膳,当时她还好好的。”
“谁知昨日早晨竟出了这样的事,真真吓坏我了。”柯娘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瞒官爷你说,我家老爷在府城当差,两三月才回来一趟,婆母要是有个不好,我都不知该如何向他交代。”
袁满眨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道:“这么说来,老夫人和那位婢女一直到前日晚膳时分都是好的。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晕倒了?”
柯娘子道:“是呢!就是因为这样才吓人啊。”
坐在一旁的柯远道也开口了:“正确的说,是直到昨日早晨她们进小佛堂前,都是正常的。昨日出事后我们盘问过祖母身边另一个贴身婢女琥珀,她和青玉是轮流伺候祖母。”
“前天夜里是琥珀当值,按她说的,直到早上青玉和她换完班,两个人瞧着都是好好的。”
“老夫人修佛?”
柯娘子点点头:“是,我婆母修佛,每日早晚都要进小佛堂里各念上半个时辰的佛。”
蒋春道:“那她们是几时进的佛堂,又是何时被人发现?”
柯娘子道:“按我婆母的习惯,早晨应当是卯时一刻进佛堂。昨日被发现时,是卯时五刻左右。”
袁满盘算了下,也就是说,从人好好的进入到晕倒被人发现,一共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
“她们两位可有旧疾?”
“青玉那丫头我不清楚,我婆母的话,就是一些年岁大了的人惯有的小毛病。还有就是最近有些苦夏。”
袁满微微睁大眼:“苦夏?”
“婆母年纪大了又富态,每年一到这个时节就遭罪。她比旁人都怕热些,这阵子天气热了胃口不好,时常犯恶心,或者头痛头晕之类的。”柯娘子说着还看了眼立在自己身边的何斐,像是在确认。
“确实是,老夫人往年到了这个时节也是差不多的症状。不爱吃东西,偶尔反胃犯恶心,有时候站起来还犯晕。府里也早早请李大夫过来看过了,说是和往年一样,就是身子虚,有些轻微中暑。”何斐补充着说完,“这件事,两位官爷一问李大夫便知。”
蒋春颔首,体胖之人夏日里确实要怕热难过些。
“因着这个缘故,其实昨日刚发现婆母晕倒时,我们还道是小佛堂里太闷让人中暑了呢。就赶紧派人去请了李大夫过来。”柯娘子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但是李大夫诊完脉却说脉象不太对,不是中暑的脉象。”
“李大夫诊断了好一阵也不能断定婆母究竟是怎么了,加之婆母迟迟不醒,我就让人去请了远道过来。”
柯远道点头应是:“后头李大夫就斟酌着先开了一些常规清热清毒的药,左右药效温和吃不坏人。祖母她们到晚上人便醒了。”
蒋春和袁满听到这里对视了一眼,听下来确实是晕的有些蹊跷,毫无征兆又看不出病因。
“既然老夫人之前已经醒了,那她可以说什……”蒋春话还没来得及问完,里间蓦地传出一声凄厉的惊叫。
“啊!有鬼,来人啊!有鬼!!”
“佛像流血泪了,有鬼啊!快来人!!”
柯娘子一下子站起来,急急忙忙往里间走去。
不一会儿里间就传出了她安抚人的声音:“娘,娘,没事了,没事了。”
“珊瑚,快给老夫人倒杯安神茶。”
“是。”
袁满一脸懵的看了一眼自家师父,刚才他听到了什么,有鬼?佛像流血泪了??
蒋春也是一愣。
师徒俩下意识的看向还坐在桌边的柯远道。
柯远道皱着眉说道:“官爷没听错,我祖母喊得就是有鬼。她从昨日醒来后便一直嚷嚷着小佛堂里有鬼,小佛堂里供着的佛像流血泪了什么的。一副受了莫大惊吓的模样。”
“原先祖母未醒时我们还怀疑过是急症,可什么急症能把人吓成这番模样。加之李大夫又说祖母的脉象不像是中暑,那人又如何会突然晕倒呢,且还是和婢女一起两个人一同晕倒。”
“我怕是有人对祖母不利,便叫小厮去衙门报了案。”
这顾虑倒是很有道理,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晕倒,何况是两个人一同晕倒。加之苏醒后又是这般模样,被人暗害的可能性很大。
蒋春问道:“大少爷可有去小佛堂里查看过?”
柯远道回道:“发现祖母的异样后去过一趟,小佛堂里干干净净的,并没有祖母说的那些。”
“昨日发现柯老夫人出事的人可在?”
“都在的。”这次答话的是何斐,“老夫人不对头以后,大少爷立马就下令叫我们把那几个最先发现老夫人出事的婢女看管起来了。官爷若是要问话,我立刻就去把人叫来?”
蒋春摆摆手:“先不急。咱们能先进去问问老夫人吗?”
里间的动静这会儿小了些,顾桥和李大夫拎着医箱出来了。
“老夫人怎样?”蒋春看向顾桥。
“受惊过度,脉象不明。”顾桥言简意赅的回了八个字。
“那能问话不?”
“应该可以,李叔给老夫人扎了两针,这会儿人应该好点了。”顾桥摸了摸下巴,“我和李叔去后院看看那个婢女,瞧瞧她怎么样。”
“成。去吧。”
“那小大夫这边请。”何斐亲自带着两人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