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行人在客栈大堂用早膳。
根据目前了解到的信息,能查的都已经查了一遍,孟九安见手头也没什么事,就让赵南和江大年先带人回去了。
“九安,我昨儿个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孟九安听着东方怀鹤的话,眉眼一挑,等待下文。
只见东方怀鹤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上头简单几笔,绘着一支秀美的翠竹,给普通的盒子点缀了几分文雅气息。
蒋春眸光一闪。这不是他昨天送给阿鹤的盒子,有什么问题??
东方怀鹤努了努嘴,示意孟九安打开盒子。
孟九安伸手打开,里头躺着一支笔杆翠绿的毛笔。他拿到手里仔细把玩了一番,饶是对笔墨没什么研究的他都觉得手感相当不错。
“觉得如何?”
孟九安有些摸不着头脑,反问:“这是刘家的青玉笔?”
东方怀鹤侧过头:“九安,你可知刘家青玉笔为何受世人追捧?”
孟九安记性不错,回忆了一下当时别人的描述:“翠绿似鲜竹,入手冰凉,质地如玉,坚韧雅致。”
“翠绿似鲜竹,在翠。”
“入手冰凉,在凉。”
“质地如玉,在玉。”
“坚韧雅致,在坚韧。”
东方怀鹤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夹过包子的筷子,对着孟九安手里的青玉笔轻轻一敲。叮的一声脆响,翠绿的笔杆应声而断。
“你觉得,缺了什么?”
孟九安看了两眼手里的半截青玉笔杆,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样子,这嫡传弟子学艺不精呢。”
顾桥睁着大眼,撞了撞袁满的胳膊——你听懂了没,这两人打啥哑谜呢??
袁满的视线在其他三人身上溜了一圈——看这意思,应该是这青玉笔有问题。
啥问题?顾桥把断了的半截笔从桌上摸了过来。别说,手感还挺好,竹子做的笔杆质地像玉一样,冰凉润滑。
袁满小小叹了一口气。不清楚啊,太深奥了,没看明白……
相对于两个小崽子一头雾水,蒋春盯着孟九安手里的半截笔,若有所思。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合着就他两没明白。欺负小孩儿啊!!
小袁捕快这时候自动将自己划入了小孩一桌。
“九哥,今天什么安排?”顾桥见没一个要开口解释的样子,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把碗里的豆浆咕噜咕噜全部喝完,抹了一下嘴,满足!
不等孟九安回话,门口就急匆匆跑进来一人,冲着柜台后的掌柜就道:“掌柜的,你店里可住了几位官爷?”
掌柜扒拉算盘的手一停,打量了两眼,抬起左手一指。
那人顺着掌柜的手看去,就见大堂左侧靠窗的位置,一桌子人都朝着他看过来。
“大人,官爷。”来人手忙脚乱的跑了过去,差点没给摔个狗吃屎,幸好蒋春手快,扶了一把。
来人正是林司瑾的小厮来顺,他站稳了身子后冲着蒋春道谢:“多谢官爷。”
“小的来顺,是林二少的小厮。”来顺抱了抱拳,怕人不认得自己,自报家门,“我家二少爷有事走不开,派小的来请大人,前往林府一趟。”
“你们府里不是正在办白事,请我们大人前去做什么?”东方怀鹤先替孟九安开了口,“总不至于让我家大人去添一炷香吧。”
“不是,不是。是我家姑爷。”来顺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轻声道:“我家姑爷昨儿个夜里被人推进河里,差点给淹死了。”
“姑爷昨天喝了些酒,夜间光线暗,我们以为是失足落水。但姑爷非说是有人要害他性命,在府里……”来顺欲言又止,“二少爷给折腾得没法子,这才差小的前来请大人过府一趟。”
顾桥一听乐了,直言不讳地说道:“你家姑爷也真当是个奇人。家中亲人尸骨未寒,居然还有心思出门买醉。”
他讲得顺溜,也没控制音量,一时倒是惹来了远处掌柜和小二的探究目光。
来顺脸上一热,赶忙说:“官爷,低,低声些。”
这事可不光彩,说出来都丢人。
“行吧,那我们就去一趟。”孟九安起身将两个半截的青玉笔放进盒子,转手递给东方怀鹤。
后者掸了掸身上的袍子褶皱,接过就塞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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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离翠竹镇上没有多少路,一刻钟不到就到了。
偌大的宅院门口依旧白绸白灯笼飘荡,门口停了不少车马,前来吊唁的客人三三两两地进进出出。
孟九安道了一声:“这是打算停灵七日?”
来顺恭敬回复:“是的大人。”
停灵七日多是为着外出未归的亲人有足够的时间见死者最后一面,免得留有遗憾。也是盼着头七亲人的魂魄能再回来看一眼。
“大人请随小的来。这几日府里进出的人多,免得冲撞了大人。”来顺领着几人往里头走去。
穿过大堂,绕过庭院,过了回廊。还没到地方,就已经听到有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
“一定是刘承星。一定是他回来索命了!”
“先是杀了岳家和我的妻儿!”
“接着就是我!”
“下一个说不定就是你林司瑾!”
“你们到底背地里做了什么对不起刘家的事情?为何口口声声都说是三哥回来报仇了!”接着是林司瑾的声音,“我不怕他找上门来,若真是三哥,我正好问问他和我林家到底有何深仇大恨,能让他下此狠手。”
“还是说,当年刘家的事情,真的和你们有关?”
一声大吼立马盖过了林司瑾的声音:“林司瑾,你胡说八道什么!刘家是被盗匪入室抢劫杀害的,官府都定案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一向看不上我,那你爹娘你总信得过吧。你觉得他们会做什么对不起刘家的事情?”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林司瑾的声音透着冷漠凉薄。
一息的寂静。
接着又是一声暴怒喝斥。
“你知道什么?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岳家含辛茹苦养你这么大,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一心向着他刘家。”
“刘家到底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的念念不忘!”
“要说白眼狼,我自愧不如!我和刘家人自小一块长大,胜似亲人。不像某些人,连命都别人给的,如今还靠着刘家手艺吃饭,却是轻飘飘一句揭过,数典忘祖!”
咔嚓!
接着就是一声瓷器落地的声响。
眼见自家主子越说越离谱,后头的几人都是一脸玩味的表情。来顺急得跺了跺脚,也不管还有一段路才到院子门口,扯着嗓子喊道:“二少爷,姑爷,大人来了!”
里头顿时一片寂静。
来顺松了口气,领着人到了一个小院,推门进去。
“见过大人。”林司瑾站在廊檐下,冲着进来的人行礼。
“林二少不必多礼。”
“刘某失礼了。”刘承辉跌跌撞撞从里头出来,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头发也披散着。他脸色青白,脸颊上还带着些淤青,双目无神,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眼下,面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云。
顾桥眨眨眼,用手悄悄撞了下孟九安。呦,刚刚还中气十足对着林司瑾大吼大叫的人,这会儿怎么跟被妖精吸了精气似的,这是又扮上鬼了!
孟九安撸了一把狗崽子的脑袋,往身后一按,伸出手虚扶了一把:“刘老爷还病着呢,毋须多礼,快进屋歇着。”
“多谢大人。”
“姑爷,小的扶您。”来顺给了林司瑾一个眼色,上前扶着刘承辉往屋里走去。
“让大人见笑了。”林司瑾抱抱拳,轻轻舒出一口浊气,“这几日家中事务繁忙,我也没顾得上,一直以为姐夫在灵堂守灵,没成想他居然上了街。”
“昨天他喝得醉醺醺不说,还掉进了河里。幸好有人路过将他救起。不然家中就又可以多添一具棺木了。”
林司瑾嘴上说着庆幸的话,眼底却没有多少的欢喜和担忧,细细品味似乎有那么一丝气愤的味道。
想来也是,本该守灵的人跑出去醉生梦死,是个人都要生气了。
“本就是喝多了失足落水的可能性居多,可姐夫非说事有人害他,将他推进水里,还满口胡言。”
孟九安细看着林司瑾的表情,轻轻摩挲着衣袖口上绣着的一枚竹叶,淡淡道:“林二少的意思是……”
林司瑾后退了两步,朝着孟九安行大礼:“烦请大人调查一二。若是失足落水,也好让姐夫将心放进肚子里,省得整日胡言乱语瞎攀扯。”
“若是有人蓄意而为,也好知道何人心思这般歹毒,要害我家人性命。”
孟九安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院子里的一丛玉簪花:“刘老爷这会儿怕是脑子混沌。他昨夜是自己一人去喝的酒?”
林司瑾摇头,语气生硬地回道:“有小厮陪同。”
正说着,就见一小厮端着熬好的汤药,脚步飞快地从外头走进来。见到院里的人就行礼道:“见过二少爷。见过各位大人!”
“就是他,姐夫的小厮肖广生,昨夜就是他陪姐夫出去的。”林司瑾对肖广生道:“你先把药拿进去让来顺伺候姐夫喝下再出来,大人有话问你。”
“是,二少爷。”
肖广生进了屋里,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一行人都像门神一样立在刘承辉的房间门口,林司瑾这会儿觉察出不妥,指着不远处院子里的石凳说道:“大人,且到那边坐下说话吧。”
孟九安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过去。
身后的一串人都默默跟了过去。
石凳只有四只,蒋春很自觉的站在了东方怀鹤的背后。
袁满本想让顾桥坐,哪知小崽子扭了扭身子,将他按在了凳子上,自己直接趴在了袁满背上。
孟九安开口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