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和思文一起来……”
张天长没有说任何关于自己病情的话,反而自顾自地回答起何处枝的上一个问题来。
“但是思文她……和我,总是见不到面……”
张天长搓着手掌,低头喃喃道。
“怎么会呢?她最近很忙吗?”何处枝看着眼前无措的男人,他说话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难为情的事情想求她。
“我想请你,帮我给我女儿带个话……”
“您说……”何处枝想着先答应了张天长的事情后,再细细问他是哪个医生将他治好医生的事。
“你就说……就说……”张天长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清澈的泪光,“就说我很想她,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何处枝听不懂张天长话里的意思,什么想不想的,张思文不是经常来医院看他吗,光是她推着轮椅带她爸爸晒太阳,何处枝就碰到了好几次。
“还有……”张天长吞咽下口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劝劝她找个正经活儿,离这里远一点,她现在的老板我见过,面相不好,迟早会吞了她……”
“什么……老板?”
何处枝张大了嘴巴发问,声音却哑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小何!小何!你怎么了?摔着哪儿了?”
陈队长的粗狂嗓音透着藏不住的焦急,他大步跨进病房,房门在他的撞击下发出“咚咚”的闷响。
何处枝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模糊而巨大的身影快速将自己笼罩起来。
“干什么……”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
“你几天没吃饭了孩子?饿晕啦?”陈队长捞起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
“晕了?”
“不然呢?你前脚刚说完一会儿去吃饭,后脚就倒下了,还好我没走远……”
陈队长将她扶到空病床上坐下,拿出手机打给小江让送饭过来。
“陈队长?”
何处枝似乎现在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她越过陈队长的身体往外看,四下却空无一人。
“张天长呢?话没说完就走了?”
“谁?”
“一个朋友的爸爸,刚才你走了他过来找我……”
“我没走。”陈队长看她像看傻子一样,“我喊你吃饭,紧接着你就晕了。没人过来找你啊……”
“不可能啊!他还给我一包草药呢,说是家里的土方子……”
何处枝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又看看自己空空的口袋,她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将地板巡视了个遍,就连床底下也没放过。
可那包曾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药包,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连同她嘴里的血腥味一起。
何处枝舔唇,吞咽下干涩的喉头,将舌尖伸向那颗松掉的大牙,用力推了推。
可它纹丝不动。
事情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何处枝扒着盒饭,眼睛却空洞得出神,她是从哪个时候晕过去的呢?
明明一切的事情都衔接得如此严丝合缝。
张天长又是从什么地方钻进她的梦里的呢?
他说的那些话,关于他的女儿,关于何处枝松掉的大牙,到底哪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呢?
何处枝坐不住了,她三下两下扒干净盒饭,起身就往VIP病房的方向冲。
“哎哎!”
可她刚站起来,衣角就被人拉住了。
小江将她按坐在病床上,把另一份满满的盒饭塞给她。
“我师傅说了,让我盯着你把这份也吃掉。”
“小江同志,我有急事儿。”
何处枝拉着自己的衣服像是在拔河,可小江那头纹丝不动。
“有啥急事儿都没有身体重要,你是案件的重要人物,可不能有一点闪失……”
何处枝无奈,她着急想去确认自己猜想,只好狠下心来说道:“那个……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
“没关系,你说,有什么困难我们帮你解决!”小江信誓旦旦,眼神里满是身为一个实习警员的荣耀。
“就是……我,我吃不惯你们的盒饭……”
何处枝松开拽衣服的手,作为一名剧场演员的她,此时她需要给自己的谎言加一点可信的肢体语言。
她眼神飘忽看向别处,装作扭捏的样子抠着手,时不时地还挠下头捋捋头发,简直是将她所知道的小动作全都上演了一遍。
“我说有点急事儿……是想出去买点吃的……”话说完她着急的摆手开始找补,“我不是嫌弃的意思啊!谢谢你们送来的饭,就是我饿好几天了,突然很想吃烤翅……”
何处枝从没有踏入过VIP病房的楼层,今天是第一次。
她站在张天长的病房门口,却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那确认什么了。
“我要怎么跟她解释我见到她爸爸的事情呢?要不还是去买个烤翅吃算了……”
何处枝想敲门的手举起又放下,反复多次,直至里面的人仿佛预知了一切一般,拉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找我吗?”
张思文一袭丝绒长裙,从里面摇曳出来,何处枝很难移开眼。
“我……来找你爸爸。”或许直接问张天长会更有用,如果他真的醒了的话。
“找我爸?”张思文倏尔一声笑了,“那你进来吧。”
何处枝侧身迈进病房一步,就不再往里走了。
刚刚在她“眼前”还有说有笑的人,现在真的直挺挺地躺在柔软的病床上,安然沉睡着。
“他……睡了多久?”何处枝不知道她这么措辞是否会显得有礼貌一点。
“哈哈……”张思文失笑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睡了多久?我算算啊……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好几个月了吧,我记不清了,和你妈妈时间差不多。”
张思文收起脸上的笑容,木然地看着她,眼睛里透出一丝审视。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只是……我刚刚见到他了,但是,我这两天经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所以想确认一下……”
何处枝连忙摆手解释,她原是不想在张思文的伤口上撒盐的,她们俩人的痛苦本质上是一致的,何处枝太清楚自己刚才有多冒犯了。
可是,她还是想要搞清楚这一切。
何处枝后退半步,背靠在门背上将房门扣住。
她两手交叠放在后腰,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
“思文,我们俩也算是同病相怜的关系,不说多铁但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你是……有事求我吗?”思文款款坐在沙发上,翘起脚等她继续说。
“想跟你核实一点事情……”
“你说。”
“你爸爸他……你今天上午一直在他病房吗?”
“嗯。”
“一直没出去?”
“嗯。”
“去吃饭、去洗手间都没有……”
“你到底想问什么?”思文抱臂,面上微愠,“如果还是想说你上午见到我爸爸的事情,我想你是需要去看看精神科了。”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何处枝话一出口,张思文脸上一僵,像是被吓了一跳。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思文站起来,走向窗口,将半开的窗帘拉上。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何处枝不依不饶,她前半生从未如此莽撞不知分寸过。
张思文猛地转身,瞪着眼睛怒视她。
“你看你穿得这么好,衣服都没有重样的,珠宝首饰成斤的戴在身上,还早早地就让你爸爸住上了VIP病房……可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手术是外面,你明明穿得……”
“你住口!”张思文呵斥道,“这不是你有资格评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