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方玉脚下马步一扎，强行压回重心，她刹那弯腰躲过凌霄刀锋。这还不够，她右脚用力，身体蜷缩，无涯剑剑锋急转直下，随着她的身体旋转一周后上挑斜刺，又要在凌霄双臂敞开、胸膛命门大开之际送入他的怀中。

银炼剑法裂风扬花中的扬花，本是轻盈灵巧的剑招在她手中宛如自地底而来的凶狠恶鬼！

同样旋身借力的严凌霄硬是止住身体、左臂回拉，体内高音无息全力运转，单臂挡下庄方玉的攻击。同时，他右手中长刀亦至。黑色长刀在他手中翻转一圈，刀柄无数兽眼猩红，正正砍向庄方玉的头颅！

“队长！”台下银空学院学员目眦欲裂，被他们包围隐藏起来的尹听春额心得蓝紫花纹已经引起周围士兵的注意。

“凌霄！”史莱克众人也大喊。

生死关头，庄方玉松开了手。

巨剑重重落地，她左臂高抬作盾挡在脸侧，右臂为支撑，双臂臂甲在魂环魂技控制下疯狂消耗吞噬体内魂力。防御和力量飙升，与凌霄右手刀锋相撞时发出和前一次相接触时一样坚实铿锵的声音。

即便如此，庄方玉依旧在严凌霄的这一次劈砍中飞出去几米。脚后跟用力踩死站稳后，她呼吸粗重、面色苍白，额上渗出冷汗，双臂迟来地感受到疼痛、止不住地发麻颤抖，左半边身体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击后停止流动、僵硬不已。

凌霄仍然闭着眼。他悠然转身，一脚横跨出去，踩在庄方玉留在原地的无涯剑上。魂王缓缓放下交错的双臂，双手自然下垂。血液顺着他的指尖蜿蜒向下，在滴落于地前先被他漆黑不反光的刀锋吸收殆尽。

“……你……”

庄方玉喉咙干涸，挤出一个字眼，却不知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长弓变作双刀，是魂骨魂技？不，他能接下尹听春鸠毒菟丝子头部魂骨的魂技、鸠毒眠，再加上一直闭着眼，他拥有的应当也是头部魂骨，闭眼是为了掩藏施展魂骨魂技的迹象……还是单纯为了不对她施展魂技？

那么，他是双生武魂？可是他的魂环数量与颜色没有改变，武魂形态也只是一分为二而已。

“你要认输吗？”

严凌霄将无涯剑踢到身后，巨剑在地上滑行，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待再感受不到来自尹听春的魂骨魂技攻击，他睁开了眼，眼帘半垂，红色眼眸俯视不远处的庄方玉。

“左臂甲提升防御，右臂甲提升力量，无涯剑提升攻击力……我还没摸清楚你的胸甲的魂技，但在刚才的情况中你都没使用它，说明它不是你一个人能用出来的魂技吧？你需要队友吗？”

凌霄哼笑一声，意有所指：“两个人一起上也可以哦。不够的话，让我的另外两个手下败将也上来？还需要喊其他人吗？

“队长？”

“……你刚才是真的想杀了我。”即便被对手明嘲暗讽，庄方玉的面部肌肉像是被焊上的面具，无论是眉毛还是眼角都没有一点波动，只是勉力平缓呼吸，让声音平稳镇定下来，“不怕我的学院在赛后控告你吗？”

“无所谓吧？死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严凌霄挑眉，对上庄方玉的迷惑神色，他的音调不变，仿佛在说一条众所周知的真理，“而且就算我不在，我的学院也不会输。不管对手是谁。”

“……哈。”庄方玉突然笑出声，一直保持一个弧度的嘴角和眼睛弯起来，第一次展露出轻松的姿态。

“真羡慕你的自信啊。”

庄方玉用手腕内侧的皮面擦掉眼角的眼泪，道：“我认输。你赢了，凌霄。”

说完，她略过严凌霄，去捡自己的武魂之一、无涯剑。经过严凌霄时，她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快速道：“他们有三名魂王，两个五十二级，一个五十一级，彼此都可以施展武魂融合技。”

没有去管凌霄是否回应，庄方玉拾起自己的武魂，仔细地擦去上面肉眼看不见的灰尘。

直到无涯剑回到双手之中、恢复光洁，她才觉得自己完整了。空荡荡的胸口被安定重新填满，庄方玉解除武魂附体，转过身，抬头与同样转过身来的严凌霄对视。

那双野兽般的血色眼眸中没有情绪，冷如一潭血池，散发着嗜人寒意。

庄方玉望着这双眼睛，回忆凌霄上场后的战斗表现。他应该杀了不少人。她想。他既不把别人的生命放在心上，甚至可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凌霄，五十二级强攻系魂王，弓名逐明，刀名正邪。”

庄方玉一怔。她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伸出手，与严凌霄递过来的手相握。

“很高兴认识你，凌霄。”

“我很期待之后与你们学院的团战。”严凌霄道，“希望到时能见识到你没有用出来的魂技。

“至于另一位……”

凌霄眼睛眯起，嘴角带笑，似乎并不生气被人在台下作弊，说出口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意思：“你让他小心一点。”

当严凌霄压低的眉头展开、脸上红色变少，那股莫名的慑人气质消散，旁人终于能够正视他的脸。黑发极黑，苍白的肤色也吸引人眼球，线条柔和的脸颊与高挺的鼻梁组合在一起，交织出一股矛盾的魅力，让人下意识躲避危险似地移开目光、却又忍不住一看再看。

“……我也很期待与你再见。”庄方玉重重回握他的手，感受到掌中蔓延开来的湿热，她笑了一下，“你下台后记得治疗右手。”

严凌霄表情不变：“你也要好好按摩左手。”

屡次被两人无视的裁判黑着脸插入两人没完没了的闲聊，宣布本场比赛的结果：“史莱克凌霄对银空庄方玉，凌霄胜！

“天斗赛区史莱克学院对星罗赛区银空学院、七比零，史莱克胜！

“请双方选手迅速下台，不要在赛场上停留！”

虽然对手中途认输三场，但这也是史莱克学院拿下的第三个一穿七。然而，当严凌霄下台回到同伴身边，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祝贺或者讨要礼物。

严凌霄嚯了一声：“小三把你们全部毒哑了？”

你还敢提？众人表情诡异。

你不仅在台上“表白”对手，甚至在比赛结束后与对方交流这么久，你还敢来用我们作借口、挑衅唐三？

唐三很淡定：“你把武魂名字说出去了，没关系吗？”

“没事，我心里有数。”

唐三点点头：“我先回去，麻烦你送我一下。”

真够客气疏离的。严凌霄却笑了起来，当仁不让地走到他背后，推动轮椅：“好啊。”

他俩的气氛好诡异。被二人留在身后的史莱克众人面面相觑，偷偷瞄了一眼依旧在场、闭目养神的大师，没敢讨论出声，只是挤在一起、接着观看后面的比赛。

他们还是过段时间再回营帐吧，没见大师都没动吗？

遥遥目送严凌霄和唐三消失在观战席，雪清河收回自严凌霄说出武魂名字后一直黏在他身上的目光，浅蓝眼眸重新望向比赛台，心思却已经不在大赛上。

逐明。正邪。

我们应当站在一起。雪清河、不，千仞雪想。

她见过那个男人。在她四岁之前。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全因为这段记忆中有她的父亲在，她才能记起。

那个双膝跪在地上、能够平视站在父亲身边的她，却低着头的黑发男子嘴角有一处可怖撕裂伤疤，即便面对身为封号斗罗的父亲的强大威压依旧没有丝毫颤抖，和别的下属、奴仆都不同。

“雪儿，他是七号，目前在夜裁之门、也就是这里就职。不过呢，他其实是我们的人。等你长大后，他同样属于你，你可以像我一样驱使他。”父亲介绍道，“他的武魂很有意思，是一柄可以分为双刀的弓，也是两把可以合为长弓的刀。弓叫逐明，两把刀合用一个名字、正邪。”

她点点头，好奇问道：“父亲，他叫什么？我想看看他的脸。”

“哦？”父亲反而询问跪在地上的人，“七号，你抬起头，自己说自己的名字。”

那是一双灰色的、宛如野兽的、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好冷。她下意识攥紧自己身侧的另一只手。不能被父亲发现她在害怕。

“我姓严。没有名字。”

“呵呵。”父亲突然笑了。他牵着她的手，是如此温暖可靠，是她离开家之前最依赖的存在。他带她离开这间昏暗逼仄的屋子，她专注地仰望着高大且强大的父亲、世上最亲的亲人，没有回头。

“雪儿，我们接下来去看别的东西。”

“好的，父亲。”

后来，她再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夜裁之门在她四岁时被七号完全毁灭、自此从武魂殿中消失。而在她十岁那年，父亲带着武魂殿一众强者与昊天斗罗唐昊鏖战，战后重伤难愈、不治身亡；她父亲的弟子、理论上的母亲继承教皇之位，她则在爷爷的吩咐下奉命离开供奉殿，取代天斗帝国大皇子雪清河的身份，再没有接触过和父亲还在时有关的东西。

凌霄、严凌霄，你是他的儿子。

子承父业。

你应当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