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空学院对史莱克学院第二场比赛，凌霄与银空学院的第二位选手面对面。

“邱世成，四十三级强攻系魂宗，武魂绝雨枪。”

银空学院前六日的战斗中，邱世成也上过场。其人眉目刚正、皮肤微黑，一手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四个魂技有近战有远攻，在魂宗中也是难逢对手。

枪型武器、武魂在近战中的杀伤力堪称第一，对上他们的魂师如果没有足够优秀的身体技巧很难毫发无伤。因此，远攻偷袭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里是一片平坦的比赛台，两位魂师的周围没有任何掩体，在这种环境中，理论上，邱世成才是能发挥最多战斗力的那个。毕竟，无论是长枪横扫亦或投掷出手，被他瞄准的对象都无处躲藏。

更何况，绝雨枪是一种在枪型器武魂中也相当强力的武魂。比起曾效忠昊天宗、以攻击力著称的破魂枪，它更多一丝柔和、一些源自雨水的连绵。

邱世成便是绝雨阁这一代传承人，习得家传魂技、雨化二相。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魂技，那他就没必要拖延时间了，速战速决即可。严凌霄没有理睬用灼灼目光注视他的青年，丢下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话，退至自己的位置，站定不动。

比赛开始。

严凌霄冷眼瞧着邱世成朝自己奔来。他并无躲避的意思，左手举起五尺有余的黑色长弓武魂，右臂后拉，三根无色魂力箭矢在他手指间扭曲空气。第一魂技、穿甲。

魂王松开了手。邱世成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他脚步停顿，身体下压起势。武魂附体后，他右手中宛如透明水晶铸造的长枪仅会在特定角度绽放泄露一点光芒，其余时刻空若无物。

雨化二相之阴、清风拂面。此时邱世成周身像是被数根莹亮蛛丝环绕，他的动作轻盈，长枪在他的控制下横扫轨迹清晰、笔直攻向自己的三根箭矢。

“叮！叮！”

清脆撞击声后是嗡鸣不断的震动，邱世成手中武魂因箭矢上的巨大力道震动不止。他定神稳住右手，眼角余光注意到凌霄的身影从前方消失。作为长枪武魂魂师，他早已熟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无论魂王是以弓作刀、强攻近身，还是魂力化矢、箭矢围城，他都有办法。

邱世成闭上了眼睛。

不用双眼，而是用耳朵、用皮肤，用眼睛之外的所有感官去感受周围空气的流动、感受一切。他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一滴雨、融入大地乃至世界，再微小的改变都能被他捕捉。

右前方、右、背后，凌霄的魂力攻击接踵而至，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时间。

他出招了。

第一魂技、融光。手中长枪不动自旋，枪尖迸发尺余柔和白光，却能给触碰到的外物留下火焰灼烧的痕迹。他旋转一周。雨化阴相变招、雨润四泽。枪尖白光细密、像是一面圆罩将他的身体完全笼在保护之下，既是攻击亦是防御。

魂王的箭矢力道没有任何改变，是对方保持距离、没有靠近吗？邱世成始终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不过，对手的攻击虽然比对方动向慢一步，也提示了不少信息。凌霄应当正绕场寻找他的破绽……

无论雨大雨小，雨水总有停止的时刻。对手往往会抓住他气力停滞的一瞬攻击。邱世成收敛魂技、不再运转魂力，全身肌肉紧绷，内蕴魂力蓄势待发，随时可以刺出全力一击。

“在等我？”

听见背后人声的同时，邱世成身体旋转、右手长枪突进。雨化二相之阳、骤雨如注的变招，一怒雷霆！

透明长枪迅如闪电、撕裂空气，邱世成衣袂翻飞、视野模糊、依旧没看见凌霄，此时他无暇思索更多，只管攻击。无论周围发生了什么，手中轨迹亮如日出白线的武魂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事物！

然而，邱世成一枪挥空，仿佛刚才听到的声音只是他的错觉。

就在此时，一只左手自邱世成身后冒出、穿过他的左腋，铁钳般死死拽住他的右臂。

这只手上的力道强劲如兽武魂附体的魂师，硬是截下他的攻击动作。两股完全相反的力道在邱世成手臂上对撞、炸开，疼痛与麻痹骤生；不仅如此，一道穿透邱世成身体、贯入他耳部和大脑的皮肉撕裂声在紧贴的二人之间响起。

邱世成强忍臂上剧痛，手腕一翻一拉，枪尖倒转、即将被他近距离掷出。这眨眼完成的反击动作却也被魂王轻松制止。

那只攥住他右臂的手往下一扯，他的衣袖撕裂、右臂脱臼，右腕在对方指掌间咯吱作响，手指因此扭曲虬结、握住武魂都艰难，根本无法完成下一个步骤。而他本来运转流畅的腰部像是被切断或者卡住了，跳动的肌肉包裹着冰冷刀锋。第三魂技、雨龙——

邱世成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大喊出声，可他确实喉结发紧、呼吸困难。是凌霄的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在他想要释放魂技时，捅穿他腰腹的弓刀斜切而出，层层肌肉刹那间断开连接，锋锐刀刃挽入臂弯，刀锋翻转，飞溅的血液涂上人皮与地面，亲昵地与邱世成的右臂纠缠在一起。双刃的一边弓尖在邱世成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殷红血痕，坚硬的黑铁纹丝不动，相比之下更柔软灵活的人类手臂已经在魂王的□□下扭曲成几近筋骨断裂的形状；对侧的刀锋则甜蜜森寒地抵住邱世成的喉咙，锋利快捷、胜过案板上的斩骨刀、剔肉刀数筹。

“你再动一下的话，我不介意把你的手掌切掉。”凌霄语调暧昧，话语中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像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一个幽默笑话，他的左手虎口将邱世成的喉结压进颈部，弓刀刀锋在他手指间慢慢活动，“还是说你选择的是这块骨头？”

手臂、喉颈。凌霄的弓刀随着他说出口的位置改变施加的力道，那硬实得根本不像能被人力拉开的弓武魂所过之处皮开肉绽，血液在或粗糙或细腻的皮肤上晕开，呈现出再诡异不过的纹路。

右臂肌肉、韧带和骨骼纠结的疼痛刺入心脏和大脑，腹中脏腑似乎已经接触到外界的空气，体温迅速流失。邱世成看不见魂王的脸，可两人肌肤触碰处传来的高热温度和喷洒在他后颈的吐气余温不容忽视，让他在八月的天气中止不住地冒出冷汗，鲜血和汗水眨眼间润湿他大半衣物。

一滴汗自眼睫落入眼中，激起清醒的刺痛。

凌霄、史莱克的魂王真的会这么做。邱世成无比笃定。那锋锐利器切割他的皮肤时没有丝毫犹豫，他在刀锋下俨然已经是一个死人、一块死肉。

他该怎么办？继续战斗？为了一场本该不伤及彼此性命的比赛而拼尽全力乃至自己的生命？

还是……认输？

这个念头一出，邱世成便明白，自己已经输了。虽然绝雨枪不如破魂枪般讲究“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可是，一旦他心中生出胆怯、恐惧，他的枪法必然将不再如之前一样干脆利落、更无法断绝天雨。

绝雨枪，一柄无法隔绝雨水的枪，还能被叫做“绝雨枪”么？

他不信任自己的武魂……更不信任自己。

“银空学院认输！”

收到台下指示，裁判再次喊出这句话。凌霄松开手、退后一步，收起了武魂。

右臂失去支撑、沉沉坠下，武魂都脱手落地，发出叮当轱辘声。邱世成如堕梦中，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输了？他这么轻易地就输了？对方甚至没有使用别的魂技。

魂王和魂宗的差距这么大吗……？

邱世成在恍惚中踉跄着走下台。身后赛台似乎又发生了什么，周围人影憧憧。治愈的光芒在身边闪烁，魂力的温暖和伤口愈合的痒意在体内规律游走，却都像是隔了一层轻薄布料般模糊。

直到被人按住肩膀，邱世成猛然受惊、一个激灵瞪向手的主人，对上一双沉稳而坚毅的钢蓝色眼睛。

“……队长。”邱世成的嘴唇动了动，纷杂无所依的情绪突然落地，像是终于找到巢穴的归鸟，他居然产生一股哭泣的冲动，“他的速度太快了……我、”

“我都看到了。”见他不再沉浸在负面情绪中，银空学院的队长收回手，望向比赛台，冷色调的眼睛注视着赛台中央的三人，“辛苦你了。等阿弥打完这一场、验证我的猜测后，我会上场。”

“队长登场肯定没问题。”棕发棕眼的御雷九节鞭魂师、佘湘道。她是银空学院的第四名出场选手。

应和声不断响起，就连银空学院的带队老师都赞许点头，望向被所有队员瞩目的队长。

与银空学院的其他人相比，队长身高不过一米六出头，是队伍中最矮的人。她的体态匀称有力，一头橘金色长发在阳光照耀下透亮澄澈，比熊熊燃烧的火焰更加明亮纯粹，看起来温暖又强大。她是银空学院出场表格中的最后一人，也是从未出场的选手，是银空学院最后的、最笃定的保障。

“嗯。”邱世成十分信赖自己的队长，也不问她要验证什么，只管答下。他抬起左臂擦拭眼角情不自禁滚出来的泪水，不经意和一旁与他有相同遭遇的尹听春对上视线。

脸色苍白的尹听春勉强笑了笑，用左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他的伤情比邱世成好一些，却像是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来一样，模样依然如扶风弱柳般虚弱。

尹听春的这个动作让他的心脏彻底回到胸腔原处，安稳泵动。邱世成扯了扯嘴角，与同伴们一起看向赛台，关注即将开始的第三场战斗。

赛台中央，裁判在开赛前警告凌霄，称他的举止已经有谋杀嫌疑，若再出现类似情况，大赛委员会将直接对史莱克学院本场比赛判负。

凌霄没有任何反应，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在听。

裁判无可奈何，眉头紧皱：“双方释放武魂并行礼。”

“阿弥，四十六级强攻系魂宗，武魂天冲刀。”

“凌霄，强攻系魂师，武魂弓刀。”

“刀？你那武魂根本不叫刀。”银空队长口中的阿弥冷斥一声，明黄色的眼睛和银色短发与他的语气一样桀骜不羁，相得益彰。

“银炼天冲门内分为两派，一派武魂为银炼剑，一派武魂为天冲刀。”严凌霄微笑道，阿弥的脸色越来越黑，“你这么厉害，难道说你是银炼天冲门这一代少门主？”

阿弥面部随着他的话变得狰狞，没有作答。他抢先一步，头也不回地往身后走。凌霄与阿弥相反，似乎是因为连赢两场，他的心情显而易见地变好，甚至扭头朝裁判示意，这才退到后方。

战斗甫一开始，阿弥身体前倾、速冲过来。他右手持刀，身上第二魂环闪烁、芒芒。无数刺眼白光在他身前乍现，模糊了他的真实动向。

作为星罗帝国本土魂师家族的天冲刀一族，阿家以家传魂技、斩翼闻名。这个魂技类似马红俊的第四魂技凤凰啸天击，是一种能够锁定对手气机、自下往上发动攻击的魂技。

严凌霄无意与他近身对战，体内高音无息运转，和气势汹汹的阿弥拉开距离。

这位单手刀武魂魂师在之前的战斗中使用过三个魂技，分别是第一魂技、天风，刀刃随着他的挥舞发出刀锋状魂力；第二魂技、芒芒，数十刀光遮挡、刺激对手感知的同时亦有不小威力；第四魂技、平天，一道攻击范围极大的月牙刀刃。

还差第三魂技啊……严凌霄对阿弥挑衅的大喊“你是懦夫吗”充耳不闻，思索该如何诱骗对方使出第三魂技。阿弥的第一、第四魂技增加了他的攻击范围，第二魂技则算是攻防一体的中短距离攻击。他们的家传魂技斩翼则是近距离攻击。

如果是他的话，他的第三魂环会选择一个可以快速拉近距离的魂技，效果类似孟依然的第三魂技蛇踪。至于对手是否确实如他所想……试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场上出现和前两场截然相反、极为荒诞的一幕。

史莱克的魂王竟然被银空学院的魂宗追着跑。观战的各个学院中，有人被逗笑，有人不明所以，有人嘴角压低。

渐渐，即便是单纯觉得这个场景荒谬可笑、给史莱克喝倒彩的人也看出了些许端倪：这个魂王分明是在“放风筝”、戏耍对手。凭他之前展现出来的速度和体术，他完全能在阿弥切换魂技时接近对方、一招制胜，可他现在只偶尔使用第一魂技阻止对方逼近自己的脚步，其他时候都是边退边闪，甚至有余裕朝自己队伍的方向挥手。

已经能够坐在椅子上行动的唐三一进入场地便瞧见这种情况，再结合来的路上小舞告诉他的前两场战斗，不过几秒，他便反应过来严凌霄是在做什么。这人是想在现在的单人战斗中试探出对手隐藏的所有魂技，为决赛的团战做准备。

小舞把他推到面色冷凝黑沉、显然憋着火的大师身旁，一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