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惑话音刚落,陈盼登一边扶着眼镜框一边领着一个中年男人和程柏资,以及程柏资身边的教务主任一起闯了进来。
那中年男人模样怪异,脸色苍白得像是得了卟啉症,手里提着个大号黑色公文箱,上面别着一把大黑伞,还没走近,一股强烈的防晒霜气味扑鼻而来。
“爸?你怎么在这儿。”瞿希懵地盯着众人眼前那个让人不自觉发悚的怪异男人身影。
那男人没有侧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瞿希安心,有些发红的眼眶里的双眸倒是先瞟向了此时“反应过大”“步子过宽”,以至于有些抻着大腿根的陈盼登的背影。
“孟熙蓁,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是吗?啊?这点小事你来做能出岔子了现在?”陈盼登抢先逼问上孟熙蓁,没有理会她左右站着的余冬和李一惑,“还有怎么突然穿成这样?你要上台吗?”
孟熙蓁表情无奈,笑唇欲言又止。
陈盼登沉着眉目,目光像跨栏一般从镜框上方直接略过了眼镜质问在孟熙蓁脸上,吊起眼珠又瞥了瞥旁边投来不安眼神的两人。
他伸出食指摇摆着把三人挨个无声指责了一遍,唉口气转过身去。
赔上此时有些难堪的笑容:“王校董,祁主任,是这样的,她是我临时叫过来顶班的学生,不熟悉今天的流程安排,没有指导也不知道学校新楼那边什么东西要轻拿轻放,整件事是我监督不力,处理人手上也有疏忽,是我的责任。要是给学校造成了什么损失,我可以负责,你们看……”
“陈老师你知道这恶意破坏学校财产是性质多恶劣的事吗?”
“不不不!我可以担保孟熙蓁她虽然在这件事上有大意之处,但她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好学生,绝不会做恶意破坏那种事,她也没那个胆,更没有动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纠正一下,这次活动按照合约条款给予的自由度,赠礼属于额外项目,而敝号赠予贵校的赠礼尚未正式送出,梁庭此刻在台上作为代表也尚有将它们作为科研成果分享的辅助道具交出的余地。所以,于理而言,它们只是暂借贵校室间存放,未完成送出的一切设备样品仍旧属于敝号财产,校董和主任替敝号损失的担忧,晚辈心领了。”余冬冷不丁地插话解释道。
“这……”那校董和校长办公室主任同时语噎,面面相觑,无地自容。
“既然是损失,那也是要处理的吧。那不然大公司的东西在咱们学校被人弄坏了,传出去了不也是坏咱学校的名誉,折咱校学生的口碑吗?”那看戏的学生扭扭捏捏,紧咬着不放,“李一惑的手机落在存置室是事实,他刚刚来之前也自爆了,手机里有孟熙蓁跟他通话的记录。这也是事实。”
“这个,李一惑他是过去找教务主任处理另一件误会的。这点我可以作证。”陈盼登扶了扶粗镜框,耸耸眉,“你要说他疏忽职守,人他倒也先找了来顶这后台调度的任务,他可以作证。”
程柏资见陈盼登朝自己这边??头,也尴尬地点点头回应:“是,他确实是叫了我来才离开编播室的……”
“不过,李一惑。”陈盼登又语气一转,“人程柏资你是找来了,但人家不会这些工作,万一到时台上出点什么问题你还是得负责,更不说刚刚已经出过幺蛾子还好我和人家余总监刚好在。所以说,这事单拎出来你还是做得不谨慎,该被人说的。”
“陈老师,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好,我也是心急,想替我姐阻止那些舆论发酵,争分夺秒嘛……”
“那你给大家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个过程,怎么你的手机就在那边的房间了。”陈盼登托着下巴又歪歪头,表情有些奇怪,“不对呀,我到教务办公室的时候你小子已经一直在牢骚自己的手机丢了,我全程见你的时候你也的确没把手机拿出来过。欸丁主任,李一惑下午去找你的时候,他是不是……”
教务主任站了出来:“对,他一来到就忙不迭地先借我办公室的电话打给他自己了,后面按照他的说法他又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孟熙蓁,唔不过,他的确没用过自己的手机,你来之前他也已经跟校警处报失了。”
“没错没错!”李一惑从外套口袋里捧出来一个复古零钱夹子样式的透明搭扣收纳包,众人看得分明,厚实的透明皮质后正是他自己的手机,“喏,证据在此,我要是真做出那种混账事情,我又何必亲手收集自己的犯罪证据带过来?”
“这是?”余冬好奇问道。
“哦。”李一惑悄声,“这是梁专员的化妆包,她特意借给我的,我之后得再谢谢她。”
“梁庭小姐还跟你说什么了?”孟熙蓁问道。
“她千叮咛万嘱咐我先不要碰手机,上面可能有别人的指纹,所以我们当时就只用魁来帮忙查过手机有没有异常操作记录,但……就像海琳说的,上面的确有我跟你的通话记录,而且在我弄丢手机后的时间段里。”
“小黑盒”外沉闷地响起一阵掌声。
余冬的余光注意到从一开始跟随着陈盼登一行人进门的古怪男人此时正专注地在自己手中打开的小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看他走笔的劲头,可谓是酣畅淋漓。
“还没问过,这位先生是?”余冬礼貌抬手,看向表情凝重的教授。
陈盼登回过神:“噢,对。这位是瞿希同学的家长,本来是来接自己女儿去吃大餐的,来早了正好让我在走廊上碰见,聊了几句他又刚好接到报案顺便就当出勤跟过来了。”
“接到……报案?”祁主任诧异。
“是。瞿法医是我市特别刑侦部的主要执法人员之一,虽然他不负责案情的主要侦探工作,民事也不归他管,但今天有他在场也刚好能帮上点忙,给些监督指导什么的。”陈盼登耐心解释道。
“你们好。”瞿法医随手合上手里的笔记本,仿佛又煽起一阵防晒霜味道的风,阴沉的眼神开始锐利起来,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说道,“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另外部门的同僚刚刚也已经在贵校领导的带领下到达恶意破坏造成损失的现场查探并确认细节。”
“这……事情还真让你们几个越闹越大了,看这样子,我还是去联系一下学校公关吧……”王校董抬眸看了眼一旁无动于衷的余冬,鼻息浓重,又摇了摇头,“唉,明天上新闻免是免不了了,就算丢脸也起码得做点什么到时让外界说话别那么难听。”
“唔。您倒不必这样绝望。”瞿法医将手里的箱子和雨伞放下,从大衣内袋里翻出一支录音笔开启,随后按下了录制键,“录音从现在开始,我虽然不是什么能人,职权也不高,但我所在的部门还算是个特例,录个口供这种事我还是能替那些伙记代劳的。在场如果有人不愿意参与录音的,还请举个手,去瞿希同学那里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然后离开。”
“咳。”海琳和程柏资尴尬相睹。
无人离场。
“您可以放心,这件事姑且算是贵校自己的事务,贵校也有自己的追究流程和公示程序。如若今天之内能查明真相,依照民事处理‘私了’,还了人公道……”瞿法医猛地瞥向余冬,又移转目光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那么…这桩小案就算在贵校范围之内得到解决,我相信是不会对外有过多的传播发酵的……当然,这是你们自己控制舆情的公关操作,怎么选择,与我无关。”
瞿法医边说边退后,将门边的程柏资“赶”入“小黑盒”里,顺手将大门掩上:“没钓你们鱼。顶多就贵校没有依照在校生人身安全保障条例及时在可访问建筑范围内系统性投入使用符合标准的二十四小时闭路监控一事……之后需要去派出所备个案。”
空气一下子不流通,众人缄默得让房间显得更窒息了。
每个人的呼吸声乃至心跳声仿佛都在耳边打着节奏。
余冬望了一眼身旁并肩的孟熙蓁。
“很多时候,口供录着录着就能发现破绽,案子也就随之破了。我说了,我不负责探案,不会,也不打算给你们分析。你们谁想先说话就说吧,自己的事情自己来,录着呢。”瞿法医将录音笔夹在自己大衣口袋上,又捡起了自己的小笔记本自顾自记录着什么。
陈盼登咬咬牙,索性继续咬着,走近贴上去余冬耳边:“这绕头转脑子的事要是老蔺在就好了,她擅长这个。老同学一场,要不…咱赖个交情喊她来救个场吧……”
“她早辞职了,现在在各省各城旅游,连我都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在哪儿,找不着人的,你怎么喊她来?”余冬悄声回应道,“要不……”
余冬清着喉咙。
陈盼登回直身,睁圆了两眼。
“我可以试试。”
“我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