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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很奇怪,许如清回忆起这些画面的时候,竟然是第三视角。
也可以说是上帝视角。
这段简短的画室记忆由穆明口述,画面却如潮水一样直接灌进许如清的脑袋里。
等潮水退去后,许如清才细细品味出其中的可怖之处。
“所以你……一直在……监视我?”
穆明没有立刻回答,甚至表情也很淡然,丝毫没有被人揭穿恶劣行径应有的心虚惭愧感。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只能算是观察。”
说着,穆明已经带着许如清朝着这栋建筑更下层的地下室走去。
灯光暗了下来,世界也开始变得安静,许如清只能听到穆明皮鞋和地板接触发出的嗒嗒声。
这里的隔音效果显然比书房更好,装修也更具艺术感,光洁的墙面逐渐被染成深灰色,随后墙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画框。
许如清内心有不妙的预感。
噢,她现在没有心。
但她明显察觉了异样,开始越过身前的穆明,去看墙上的画框的内容。
第一个画框相比之下尺寸小一些,但四周装裱的留白却很大方,更显得画框正中间小小的三个铅笔字有些孤独。
那是装裱着的写着「许如清」三个字的纸条的画框。
是穆明有关许如清的第一个纸质收藏物。
再往后,墙上出现了她曾经售出过的画稿,以前随手收纳的草稿,甚至还有过年时在幸福之家儿童福利院写过的春联,悉数被重新精心覆裱,镶嵌在画框里,放在这间地下室里。
大大小小,高低错落,一丝不苟的,一一陈列在这里。
就好像她整个人都被剖析得完全透明,然后再被展览在这里一样。
许如清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自己的那些画作,明明是跨越了时间和地点,亲自卖给了不同的买家,怎么最后,会都流向这一个地下室?
这个地下室开阔,虽然仅凭许如清的全部画作,不足以撑满这个它,但因为这里还罗列有她草稿之类的零碎小物,所以这地下室的墙面甚至有些不够用了起来。
于是地下室的空间,后来被新修砌的几堵或直或曲的展览幕墙重新分配,用来陈列许如清后期画风相对稳定成熟一些的作品。
地下室的正中心,就恰好悬挂着许如清刚才在画集的第八十三页那里看到的,那副“幸福的圆圈”——《界》。
那空灵的圆圈就像是凭空悬浮在房间的中央一样。
许如清飘了过去,才发现这是因为这里的环境灯光被刻意调到最暗,展陈的幕墙也涂上了致密无反光的浓黑色漆。
许如清伸出手来,去触摸《界》上面自己画的,泛着青白色的手背,闭上眼睛,想去回想自己画这幅画时的心境。
空。
空的。
很遗憾。
许如清的心境里竟然是空的。
怎么会什么都想不起来呢?自己当时,究竟是出于什么心境,画了这一副画?
虽然许如清很疑惑,但不至于困扰,毕竟她人都死了,想不起来这些也很正常。
但她现在至少想明白了一个点。
“我其实原本还在疑惑,为什么会有人异想天开的,要用我来向外界索取八千万,还是美金,无论是我的人,还是我的画,都并不值这么多钱。”
许如清没有说话,而是对穆明用了手语。
“但是,现在我好像明白了,因为,我好像真的是……”
许如清停顿了片刻,然后嘴角微张,发出艰难的,变调的声音:
“我好像真的是……一个有买家市场的商品。”
“……”
穆明缄默着。
他一袭黑衣,面颊苍白,额前的发丝因为冷汗而蜷曲,整个人无声的立在晦暗光影的画廊中,看起来比许如清还像个孤魂野鬼。
或者说……
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但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看向许如清,然后又移开目光,对着她身后的《界》苦笑了一下。
“对不起,确实是这样的。”
这就是穆明还能给许如清提供的第二条信息。
他确实不是直接杀害许如清的凶手,但是因为他有心的收集行为,让许如清陷入了另一种无可挽回的困境。
在全网被推送许如清在密闭容器里被注水的“直播”链接的前一天,穆明提前收到了真正实时的直播链接。
是独属于他的,直播链接。
这起绑架,也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正如穆明刚才所坦白的,他有收集许如清画作的兴趣。
从三年前,他在许如清大学外面的集训画室买下的第一张许如清的铅笔签名起,到现在,穆明还一直在背地里从各种渠道收购许如清售出或者未售出的作品,甚至包含只是习作的草稿,或者一些有意义无意义的文字纸张。
一般他收购的时候不会对卖家透露他购买的真正意图,只是说有眼缘,或者看了喜欢,请他们割爱。
虽然购买的过程会曲折一些,但他也不能直接去跟许如清说,以后你的画都卖给我。
毕竟那样的做法既影响许如清的自由创作,也不符合他喜欢在暗地里运筹帷幄的性格。
但他也有掌控不住的局面。
那就是许如清的画作第一次出现百万级销售金额的时候。
是在两年前的一次慈善拍卖会上。
作为慈善拍卖,许如清的拍卖所得金额会全数捐出,参与竞拍的也都是本市有头有脸的企业和集团,竞拍的金额越漂亮,对企业形象的树立和宣传就越有益。
加上主要参与许如清那幅作品竞拍的是某集团的小公子,比起博得许如清的画作,或许他更想的是,博得许如清一笑 。
所以最后,他的竞拍金额直接出到了五百二十万。
意图可是说是相当明显了。
穆明这才第一次,用正眼去看了下竞拍席上的那位小公子。
他的局面也是从这里开始坍塌的。
各方面的。
许如清在这次拍卖之后,便突破了他们书画界的小圈子,在大众面前也有了些小名气,画作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穆明倒也不是因为无法负担许如清后来高昂的作品价格,而使自己的局面崩盘的。
恰恰与之相反。
而是有人发现,无论许如清的画作最后以怎样高于市价的离谱价格售出,最后都会有人找到买家,以更高一筹的价格将它收走。
于是,他开始尝试性的,伙同自己的朋友,高价收走了几幅许如清的画作,试验穆明的购买能力。
“谁?”
许如清嗅出了几分真相的气息。
“谁发现的?”
她又用手语问了一遍。
穆明垂下了眼眸,沉默了半晌。
就在许如清以为穆明要以缄默来回避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才轻轻开口,对许如清念出如咒语般的三个字来:
“严褚函。”
许如清一怔,脑袋似乎又开始宕机。
随即零碎的的记忆便如潮水一般朝她的脑海奔涌而来。
拍卖行里,严褚函一掷千金、年轻气盛的模样。
拍卖结束后,严褚函腼腆笑着来找自己握手合影的模样。
随后的无数个白天或夜晚,在她的画室门口,严褚函来送花的模样。
在某个初秋的夜晚,自己接受他告白的模样……
这些画面,统统开始并行涌入许如清的脑海里。
“他、他是……?”
许如清本就不太清晰的语调,开始有些磕绊起来。
穆明轻轻地摇着头,嘴角泛出一丝苦笑:
“你的男朋友。”
许如清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几分。
穆明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疲惫,他继续对许如清说道:
“也是他,给我发来了,那个直播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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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洛染枝脸上的震惊不像是演的。
确实是真的。
震惊又震撼。
季霄的台词是她未曾预料到的。
之前她也有猜测仅凭文柳一个人,肯定是无法做到这样精密又轰动的谋杀。
洛染枝想过文柳会有同伙,甚至也想过同伙可能是文柳男朋友之类的角色。
但她没想过同伙会是许如清自己的男朋友。
导演喊完“cut”之后,洛染枝便被从威亚上放了下来,她想也没想的就朝季霄小步跃了过去。
“原来我有男朋友啊?”
洛染枝把脑袋凑到还带着几分角色失落情绪的季霄跟前,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难怪穆明老是一副又丧又寡又厌世的样子,原来是喜欢的人跟人跑了。”
季霄抬起眼来,没好气的点了点洛染枝的眉心:“没错,你有男朋友,就在你眼前,而且,他现在也很寡。”
“……”洛染枝小嘴嘟囔了一下。
这点倒是不假。
问渠开机快半个月了,季霄“暂时”从洛家搬出来也快半个月了。
他现在脸上现在的寡和丧都不像是演出来的,是真的太久没好好抱过洛染枝导致的。
不过也正好能将穆明的阴湿气质刻画得入木三分。
好在今天终于要轮到洛染枝和季霄休假了!
随着剧情的深入,配角文柳和严褚函也逐渐开始融入剧情,开始进行他们的拍摄工作。
季霄找统筹排了排拍摄的日期,让她给自己和洛染枝安排了个两天半的空档期。
至于他要干什么,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了,只用下半身也能想到。
洛染枝刚收工换完衣服就被季霄拐到了他低调深黑轿跑的副驾驶里,久违的危机陷落感让她落座后就想起身跑路。
但是来不及了,季霄车门一关,大步从车前绕到了驾驶座上来,亲自给洛染枝扣上了安全带,然后趁机啃噬了一口她的锁骨。
洛染枝瞬间感觉浑身上下都过电般的酥麻了起来,左边的肩膀更是直打颤。
她脸都红到耳根了,但心里还想着后面的拍摄工作:“你不要乱咬,会留痕迹的……”
季霄眸色沉了沉,一边启动了汽车,一边应了洛染枝的话:
“嗯,我晚上会注意的。”
“……”
这话吓得洛染枝一路上都不敢吱声。
季霄直接驱车带着洛染枝回了他那边的别墅,洛染枝上次来这里,还是在季霄生日的时候……
那时候……
洛染枝脑海里回忆起一些烂漫旖旎画面,整个人羞得抬不起头,都忘了要解开完全带,从副驾驶上下去。
季霄便把她抱了起来,带着她从停车场的电梯往上走。
洛染枝人在季霄怀里,感觉脸颊红红的脑袋晕晕的。但进了电梯,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对上了季霄的眼睛,问他:
“你今天是要带我去你的地下室吗?”
“……”
季霄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地问她:“你想去吗?”
当然想了。
洛染枝可是个好奇宝宝。
可是现在两个人这黏腻的氛围,地下室三个字听起来实在是带了几分不可名状的禁锢感。
洛染枝连连摇头,推着手让自己离季霄更远一些。
结果是被季霄毫不留情地摁回他的怀里,于是洛染枝只能窝在季霄的颈窝,用脸颊去感受他肩颈处偾发的脉搏。
好鲜活。
好鲜活的季霄。
洛染枝好久没有这样贴近他了,她也渐渐地定下心来,贴着季霄,享受着难得的和他独处的时光。
不过季霄带她上去之后竟然没有像刚收工那会儿那样火急火燎的要吃人,而是把洛染枝往客厅沙发上一放,自己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洛染枝:……
还以为一来就要吃荤的呢,没想到季霄现在竟然在厨房里洗起了青菜!
洛染枝脑瓜子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