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残阳如血,照着院子里几十个坟头,那两人一见这场面,登时瘫软在地上,瞧着话都说不出来。
香主走了进来,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得意的说:“老子是烧香寨的寨主!这几十个都是老子的刀下鬼,你们好生拜拜,老爷在阴司里看着你们哪!”
那酒姥姥连滚带爬的冲到香主面前,磕头如捣蒜:“不知是山大王驾到!山大王饶了我们,我们情愿做牛做马服侍你老人家!”
香主心里早有此意,越发的得意,用刀背儿拍她,说:“若是勤快,带你们上山,若是怠慢,这风水好地儿也有你俩的窝儿!”
酒姥姥拉着三郎,连声称不敢。
厅堂里,琼姬见了这一幕,心知大概又是过往的游商投奔她家,这事儿以前也有,看情形,这两人是要跟着落草为寇了,她登时心如死灰,一言不发,缮见状,顺势松开了手,还在她身上摸了一把,然后迎上前去奉承。
香主这时想起了琼姬,远远的见她躺在地上,仿佛落花儿掉在泥里一般,白白的脸儿,越发的可怜,他的心就有些软了,又想起她方才喊“救命”,那软了的心又硬了,暗道:“果然是养不熟的贱货,母狗也比她强些,倒是不乱叫呢!待到烧完了高香,果然打发她去疤脸那儿,又做了人情,又甩了个祸患!”
想到这里,他走到厅堂里头,站在琼姬面前,冷笑:“你叫谁救命呢?”
琼姬走到这一步,自觉山穷水尽,也不愿再虚与委蛇,睁着眼睛不说话,香主怒从心头起,又要动手,几个喽啰见状,唯恐他一时失手打死了,倒是少了高香了,都劝道:“四娘明儿还有差事,大哥看在高香的份上,容让她这一回!”
香主说:“女人是贱货!不打不服!放心!这娼妇硬朗的很,打不死!”说罢,又抓着头发把人提了起来,狠狠的甩了几个耳光,打的琼姬两眼冒金星,竟是昏死了过去,众人都“喔唷”了一声,厅堂外头,那酒姥姥母子两个低着头,仿佛没瞧见。
那香主见状,几乎以为她死了,急忙去试探鼻息,见还有气儿,就放了心,仿佛扔垃圾一般,将她扔在地上,转头就吩咐人“把外头的驴车牵进来!”
疤脸带着喽啰并酒姥姥母子就去了,香主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见光线太暗,命人去厨下取了柴草,拿了身上带的火石,在厅堂里生了一堆火,然后命喽啰将门板拆了,敞着门透烟气。
过了一会,驴车进了庭院,酒姥姥等人将东西都搬到了厅堂,包袱也拆开了,果然大包袱里头是一小坛子酒和一些腌肉,小包袱里是些干果。
众喽啰看的眼睛发绿,香主却一双眼睛瞪着地上的琼姬,似乎在想如何处置她。
那酒姥姥走上前,说:“这位娘子背过气去,老身我带了她下去吧,待她醒了,帮老身添柴火烧肉给诸位大爷吃!”
众人一听有肉,纷纷叫好,香主脸上也有了笑意,说:“你带了下去,取些井水把她泼醒,泼醒了只管使唤,若是不听,打她耳光,她就听话儿了。”
酒姥姥陪笑:“我,我哪敢啊,好俊俏的娘子,香主心爱的人儿!”
众喽啰哄堂大笑,香主也乐了,说:“什么心爱的人儿,这是我家奴才!和你一个道理!”
酒姥姥连连称是。
香主又吩咐道:“肉烤了便罢,厨下没锅!”说罢,命缮引她去厨下。
缮抽了一根燃着的柴火照路,就往厨下走,酒姥姥忙应下了,上前扶了琼姬,拖拖拽拽的跟着缮走了。
那三郎站住原地,颇有些局促的模样,香主说:“你也去帮手儿,过半个时辰我吃不着肉,就把你这狗东西生吃了!”三郎唬了一跳,哆哆嗦嗦的忙应下,慌慌张张的拿了好些腌肉,也往后头走,走几步就同手同脚起来。
香主看着觉得滑稽,对喽啰说:“这样的狗东西,带上山,取乐也好!”
众人嘴上干答应着,心里都知道,这香主也就是嘴巴上说一说,多半就是要灭口拉倒的。不过他们也不关心,只盯着那开了封的酒坛子。
香主见状,有心显摆自己的大哥地位,全当没看见,自己拿了那小坛子的酒,掀开封儿,果然里头是澄清碧绿的菊花酒,喷香扑鼻,他喝了一口,连连叫好,又捡了那干果子包袱放在身旁,然后喷着酒气,吩咐几个人,“出去看看有碗没有?”
果然就有喽啰出去找,那香主笑着对其他人说道:“你们等着,有了碗再喝吧!”说罢,自己接着喝酒吃果子,众喽啰见了,心里颇有几分不服气。
那厢,缮带着人去了厨下门口,把柴火递给酒姥姥,就回来了,一进厅堂,正好看见香主仰着头喝酒,怀里的包袱摇摇欲坠。
他一时间看的眼睛都直了,顿了一顿,走到一旁低着头,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出去寻碗的喽啰回来了,带回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碗,都是在周遭空荡荡的民宅里搜来的,众喽啰分了碗,纷纷走到开了封的大酒坛子旁,争先恐后的舀了酒,喝了个痛快,有人给缮一个碗,缮的眼光闪了闪,说:“我肚子里烧的慌,须吃些肉再喝酒咧!”
那人就不管了,自己急急忙忙的舀酒喝了个痛快!
厨下,酒姥姥一手举着燃着的柴火,一手扶着琼姬进去了,先扫了一眼周遭,见角落是柴房,就把人扶到里面,放在柴草上,然后关上门,走了出来。
那三郎已是拎着东西进来了,放下东西他就四处翻,也算他走运,居然从一地的鸡零狗碎里翻出来半截蜡烛,他咧嘴一笑,借着酒姥姥手里的柴火点了,酒姥姥见他点了蜡烛了,就手儿把燃着的柴火放进灶膛里,然后将腌肉放在灶沿子上慢烤。
三郎看了一眼灶里头,说:“柴草不够。”
酒姥姥翻了个白眼,走到柴草间里拿柴火,只见那琼姬还躺在柴草上,不过眼皮子颤颤巍巍,那酒姥姥笑了笑,拿了柴走了出来,关上了门,对着三郎做口型:“醒了”。
三郎低声嘟哝了一句:“她也是命苦。”
酒姥姥没说什么,添柴,专心烤那些腌肉。她的手段不错,腌肉滋滋的冒着油,散发出诱人的鲜香,这香味都飘到厅堂去了,没一会儿,缮就过来问:“香主问好了没。”
酒姥姥笑吟吟的说:“还要等一等咧!”
缮说:“再过一顿饭的功夫,香主吃不着肉,就把你的肉剐了!”说罢,牛气哄哄的走了。
待他走了,三郎笑道:“听见没,要吃你的肉咧!”
酒姥姥叹气:“我可吓死了。”说罢,给肉翻了个面儿,这时,一只耗子探头探脑的窜了过来,龇着大白牙,瞧着对这烤肉很感兴趣。
三郎笑道:“耗子都不信你的话,瞧瞧,龇牙笑话你呢!”
酒姥姥扫了一眼,笑了,随手在灶边寻了个小木棍,抬手一弹,木棍子嗖的一声飞出去,不偏不倚扎进那耗子的绿豆眼里头,耗子惨叫一声,一个扑腾的从灶台掉了下去,不动弹了。
酒姥姥笑说:“我的儿,你信不信?”
三郎忙道:“我信,我信还不成么?”
酒姥姥也就罢了。
过了一会儿,那烤肉烤的差不多了,缮又过来催,酒姥姥麻利的寻了个破木板,把肉放上面,笑道:“先孝敬香主,我再烤些吧。”
缮捧着肉走了出去,趁着无人,拿了一块肉放口里,嚼了嚼,咽了下去,然后才端进厅堂里。
众喽啰见肉来了,纷纷起身,那香主又咳嗽一声,于是众喽啰只好退下喝寡酒。
缮十分识相的把肉放在他面前,香主拿起一块,一通大嚼,还对众人说:“这肉倒像是九皋那寡妇做的口味,又香又酥烂,好吃的很,”
疤脸说:“大哥一表人才,要了她回去做五娘,她必定是肯的。”
香主明知道那位寡妇已是五十多岁了,笑骂疤脸:“给你做娘还嫌老,你倒是来坑我。”
疤脸嘿嘿一笑:“我娘早死了,哪里又跑出个娘?我只要四娘就罢了。”
香主也笑道:“回去以后,你把四娘领你房里去吧。”
疤脸听了,满心欢喜,又千恩万谢,香主看他殷勤,扔了一小块肉给他吃,众人干看着,都觉得十分不爽。
有人凉凉的说:“好奴才!巴哥儿转世的么?这般会说话儿!”
疤脸听的不爽,又不知是谁说的,于是跳起来骂:“哪个畜牲满口喷蛆?你有本事起来说话!”
自然无人应声。
一时间,场面就有点僵了,香主醉眼朦胧,一句话不说,缮眼珠子一转,忙道:“啊呀!自家兄弟,何必生气呢?喝酒!喝酒!”说罢,来回走动,见谁的酒碗空了,就帮忙舀酒。
气氛也就缓和了,众喽啰喝酒,看着那香主吃肉,心里虽不忿,却也没人再出头了,过了一会儿,酒姥姥又送了一些肉过来,众喽啰扑上去抢,抢着的大嚼一通,抢不着的骂爹骂娘,闹闹哄哄。
如此这般闹到了深夜,众喽啰基本上都吃了酒肉了,便有的睡觉,有的划拳,外头的风渐渐的起来了,树叶子吹的哗哗响。
疤脸见状,又讨好奉承香主:“还是香主想的周到,这样的好房子不住,倒去外头小门小户里喝西北风么?”
香主没吭声,疤脸仔细一瞧,才发现他早也睡了过去,且喜他今日不打鼾,他自己也困了起来,觉得酒上了头,于是靠着柱子歪了歪,很快就人事不知了。
众喽啰也差不多,或靠着墙,或躺在地上,睡的静悄悄。
唯有缮还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