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安瑾桐看着眼前的人流，开口问她：“你生物考的不错，以前有专门学过吗？”

林沐回答的让人辨不出任何语气：“就喜欢。”

“哦。”

两人快速躲过对面涌来大批过斑马线的人，又迅速在马路对面重新站在一起。

安瑾桐继续：“跟我待在一起你会觉得很不自在吗。”

林沐下意识点了点下巴，后又意识到什么，重重摇头：“没有。”

“是吗。”安瑾桐喉咙上下滚动，有些没话找话，“你妈妈对你挺好的。”

“嗯。”

“你在之前的学校还有别的朋友吗。”

林沐摇头。

不知道她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还是说真的就没有朋友。

“好吧。”

安瑾桐沉默着，恰逢对面闯进来一对小情侣冲散了她们两个，安瑾桐连忙回头确认林沐的位置，她还是那样，低着头小步走，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或许对于林沐来说，社交才是最让她不自在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安瑾桐再上赶着跟她没话题硬聊，倒显得是她冒昧了。

安瑾桐咬着嘴角，攥起的拳头衬的手臂青筋尽起。良久，她强压下心中所有的起伏，松开了手指，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经过一家文创精品店，安瑾桐还有要买的东西，她快步上前拍拍林沐的小臂，跟她比划一通。

林沐向里望了一眼，货架上挂的满是各种挂件，许是看到了眸间合乎眼缘的东西，她忽的眸子一亮，点头跟着安瑾桐往里进。

瞧她这副目光如炬的样子，安瑾桐猜到林沐的意思，她带着她往里走了走。

到货架前，她随便从上边取下来一个毛绒玩具类型的钥匙扣冲林沐摇摇，林沐眨巴着眼睛，跟她对视的眼眸眸光加深。安瑾桐确认这就是林沐喜欢的东西，便做大方把这个小挂件放小筐里。

“你要买？”林沐指指筐里的挂件，眉目间尽是疑惑和忽闪而过的雀跃。

安瑾桐当然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她不置可否：“一个小挂件而已。怎么，不想要？”

“要！”林沐生怕说慢一秒安瑾桐会反悔。

“好，给你买。”安瑾桐噗嗤一声笑出来，抬抬手腕，上边覆的是林沐慌不迭的小手。安瑾桐也不言语，她弯了弯眉梢，用眼神示意林沐她手放的位置，林沐反应过来登时脸连着脖子红成一个色，她急忙撤回手臂，后退一个踉跄差点撞到货架。

安瑾桐脸色骤变，好在没出什么意外。

这会儿店里人还不算多，安瑾桐左右转了一圈，叮嘱她在原地不要动，林沐戳了戳旁边游戏机状的钥匙扣。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脑袋是点的赛拨浪鼓。

怪不得李穗不怎么让林沐单独出门。安瑾桐隔着大老远看着她，带她出门跟带一个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见她玩儿的这么认真，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安瑾桐便放下心来去买别的东西。

彼时林沐正在戳一个长得非常丑的挂坠娃娃，娃娃受到外力，不受控制扭得乱七八糟。林沐嘴角笑意加深。

忽然肩头被人触了触，她以为是安瑾桐回来了，转头抬眸过去，对上的却是别的面孔。

林沐脚跟一沉，无意识后退让她大腿根狠狠撞在货架上，一瞬间疼的她眉心紧紧皱起。

“真是她。”

对面那个高个子女生跟另一个稍矮一点的女生打手语比划，另一个看后，一个跨步上到林沐跟前，凑近仔细瞅，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竟然能在这里碰见你。”高个子女生跟林沐说话时，没有打手语，只是她的发音存在吃字过重以及大舌头的问题，让人听得不是很真切。

林沐侧侧头，注意到对面人耳朵上有个看起来很新的助听器。但是跟她们在这里见面，林沐总归是极不情愿的，她躲了躲身子，找准旁边的空隙要走。

“啊啊—”矮个子女生见她要走，不由分说一个大步上前扣住林沐的腕骨，连带着扭住她的手臂，将林沐扯回原位。

林沐手臂吃痛，她后退到忍不住踮脚，脑袋更低了，眼眶里噙着泪，下巴几乎戳进身前。

“啊啊—”矮个子女生冲高个子的笔画一段手语，高个子简单回应几下，嘴角扬起的笑很狡诈。

“转学怎么也不说一声，亏我们当初玩的那么好。好不容易见次面你还想跑，林沐，你是想要再次抛弃我们吗？有点不厚道吧。”

‘对对对。’矮个子女生手忙脚乱地比划手语，‘说去就去重点高中了，像你这种背信弃义的人，就该受到唾弃。’

高个子女生看得懂手语，她附和着高声补充：“就应该让其他同学看看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矮个子女生：‘你根本就不属于那个世界，我们才是一样的。’

林沐听得懂也看得懂，她没有做任何言语上的辩解。如果她们真的是这样想的，那么这个背信弃义的罪人林沐她当定了。

她早早就告诉李穗她不属于那个世界，是李穗非要强行拉她闯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理解不了任何，哪怕是他们觉得稀松平常的事情。

在对面两人轮番轰炸下，林沐渐渐失去了抵抗抵触的情绪，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滚落砸碎在地里。

那俩人瞧她这样，互相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掏出手机打开录像模式。边录对面高个子女生边说：“同学都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三人夸张奇怪的行为足以引起旁边人的注意，但是他们定睛再一瞧，这几个人似乎各有各的不方便之处。想来她们这种人之间的事，旁的人不方便参与。很多人经过最多会看一眼，但也只是一眼，随后便匆匆离开，全然将这些抛之脑后。

林沐不像别人那般，她无法承受周围那些些许鄙夷和不解的目光，她慌乱地下压校服衣摆，让她整个人尽可能看起来还算正常。如果这份正常能换来旁人对她的不在意，那就更好了。

也许林沐的动作给高个子女生提供了一个错误的讯号，她按住耳朵上的助听器，左右环顾一圈，快速给矮个子女生打手语。随后两人皱皱眉头，一人挂住林沐一个肩头，三个人并排往里边没人的货架区去。

两个人钳住林沐的后脖梗，指了指手机屏幕，其中一个人得空伸手卡主林沐的下巴，让她动弹不得。

“不要以为把我们删了就能摆脱掉我们。看看刚才那些人看你的眼神，你又比我们好到哪里。恶心，跟以前一样，装模作样的。”高个子女生锢住林沐的脸颊，指尖掐过的地方留有一道红印，泪珠沿着红印的凹槽往下滚。

林沐脸颊吃痛，最后的一丝求生精神让她暗暗使劲和她们对抗。

可是不管再怎么抵抗，不过是蚍蜉撼大树。

“林沐，我们走吧。”安瑾桐来到门口低头往书包里装东西，抬头一看，原本林沐站的地方没有人。她几乎下意识直接走向货架深处，冥冥之中，安瑾桐觉得林沐就在那里，或者说有几个表情不对的人，他们的视线清一色地汇聚在那里。

“林沐？”安瑾桐转过去一个货架，没看到熟悉的校服。她迟疑下脚步，怀疑她的判断是不是错了。

“你别想摆脱我们，以前是以后也是！当然，你知道的我指的‘我们’是什么意思。”高个子女生咬字很重，天知道她们之间究竟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林沐？林沐！”

安瑾桐绕过一个拐角，一眼就瞅见林沐身上那件蓝色校服，她轮上书包，一个上前侧身，强行将三人冲散，几乎横档在林沐整个身前。

“你们想做什么。”她歪歪头问林沐，“你认识她们吗。”

林沐哪里还有回答的念头，她低头，尽力隐匿自己的身影在安瑾桐的阴影里。

其实她不开口安瑾桐也能大概判断出来三人的关系。

她刚才经过那个高个子的女生时，对方耳朵上的助听器很明显，而另一位身材矮小的那个，眼神飘忽敏感，略显不安。

对面两个人时不时凝眉比划手语交流，安瑾桐腰杆子挺得直，她看不看得懂并不影响她顶着一张桀骜凌人的脸。

如果是那两人面对林沐是张穷凶极恶的脸，那她们在面对安瑾桐时，目光却变得迷离闪烁起来。

估摸着对面也是欺软怕硬的主。

安瑾桐背过去手拽拽林沐的手腕，偏头轻声说：“放心，我带你出去。”

林沐点头，这是她第一次伸手抓住安瑾桐的袖口。

安瑾桐注意到手腕上的异动，她偏眸轻抬嘴角，反手回握住林沐的手腕，随后冷冷道：“让开。”

“啊啊—”矮个子女生伸手制止，疯狂冲隔壁比划，兴许比划的过于着急，这下高个子女生也看的不是很真切。两人叽哩哇啦比划一通，急的矮个子女生直跺脚。

安瑾桐鲜少这么没耐心，尤其是当她望向林沐的眼睛时，林沐眼尾还未散去的红晕，和眸子里深深的抗拒和恐惧，更是让她怒火中烧。

“我再说最后一遍——”安瑾桐拉着林沐的手腕，“让开！”

安瑾桐的强行‘闯卡’给对面创懵了，等两人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矮个子女生打手语比划高个子女生愚蠢，高个子女生生气张嘴咿呀呀地跟她吵架。

周围人看的好不热闹。

另一边安瑾桐带着林沐一路走过差不多两个路口。过去最后一个红绿灯，她看林沐走的慢，稍微撤撤手，松开了她。

林沐掌心一空，她抬头不曾想正与与安瑾桐的眼神对上，那双关切懊悔到溢于言表的目光，看的林沐鼻头酸酸的。

她也不想这样的。

“她们是你以前学校的同学吗？”安瑾桐退回来跟林沐保持同步。

林沐脚步顿了一下，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加快小碎步一个人走到前边的座椅坐着。

安瑾桐无奈，张张嘴半天吭不出一声。她看旁边有卖鲜榨橙汁的，再看林沐自己坐在那里一副孤立全世界的样子，掏掏口袋正好还有几块零钱，便过去买了两杯果汁。

自己喝一杯，再过去给林沐一杯。

林沐这回没拒绝，她接过来橙汁，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住吸管搅拌杯底。

安瑾桐陪着她坐着，自己半杯橙汁下肚，她那边才喝了四分之一。信号灯一轮又一轮，行人走过去一波又一波儿。她觉得有些无聊，萌生出想一个人去别的地方坐坐的念头。她问林沐：“你想回家吗？我看你这会儿心情有点不好。”

林沐肯定的很快：“想回家。”

果然。她这样倒也顺了她的意。安瑾桐默了默，掏出手机订车。

车子来的时候安瑾桐过去报手机给号，她是一路目送林沐走的，等车子彻底从眼前消失，她忽然就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拍拍手上不存在的浮灰，拐去小摊又买了一杯橙汁，在路边转悠几步，退回方才两人坐的地方。

这会儿又轮到她开始捏着吸管搅杯子了。

安瑾桐坐在路边发着呆，时间趁她不注意，悄然流逝。

林沐到家差不多是二十分钟以后，她回去的时候李穗也在，林沐不感到惊讶，换完鞋子拿过来鞋柜上的手机准备发消息。

李穗听到外边有声音，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走到餐桌前顺手从水果盘里揣一颗小番茄，等林沐过来，十分自然地塞进她的嘴里。

林沐嘴里吃着番茄，手上不停动作。

“回来的正好，饭快做好了。”李穗把手放在围裙上擦擦，道，“瑾桐呢？怎么没带来一起吃个饭。”

林沐眨巴着眼睛，好奇占据上风：“我没邀请她她为什么要来，她又没说饿。”

“嘿，你这话说的。我之前教你的那些你都忘了，放在明面上的该客套客套两句，来不来是人家说了算，邀不邀是咱的问题。你看，这会儿已经到饭点了，她家里人又那么忙，顺手邀请来吃个饭是应该的。”

被李穗说了，林沐不理她，低头继续玩儿手机。

李穗默了默，她知道这是林沐不耐烦或者不想听的表现，这时候若是再借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反倒会弄巧成拙。

针得一天一天磨，林沐也得一点一点教。这点李穗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她换了个话题，就下午家长会的事情跟她聊：“下午我去给你开家长会，你班主任在我面前好一顿夸你，说你的表现让他很意外。好像是生物成绩吧，对，生物单科成绩排级段二十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