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由国内最好的能工巧匠亲绘的图纸,长公主亲自来监工,给足了大周面子。
祭典司和度支司还在讨论如何安置公主,玉河先自掏腰包买下了城南一处大宅,第二日就开始装修布置。在此期间,她先和从燕墟带来的敕造官暂居宫内,与工缮司议定楼宇建造事宜。
燕墟国土大,但崇山峻岭多,宜居之地较少。近年来燕地财政状况极佳,人口翻了一番,四处建城,大兴土木,修筑工艺便遥遥领先于周。此次说是送楼,也是送技艺,算是极有诚意的一份礼。燕墟敕造开图纸,工缮司司造官几乎全员到场观摩,抱着学艺之心进去,怀着惊艳之情出来。匠人们缠着燕墟远客谈到深夜,舌人嗓子几乎冒烟。
半夜,大家亢奋求教之时,燕墟一个匠人谦虚道:“我们其实也有要向周学习的地方。”周人连忙问是什么,那人便说,听说周地有个顶尖的巧匠,是北境军营出身,他在极寒之处建造出的营房里腊月不必生火,如若这次能找到这项巧艺用在高楼顶端,便完美了。这个巧匠一提,大家都知道,只是他早已去世。有人便说起他从前所在的那队伍里说不定有人还记得做法。十八年前巧匠所在的最精锐的百人营回京之后并入了京师卫队,叫“青天营”。不过年岁久远,如今已经散了。但既然燕墟敕造官要找,自然没有问题。
层层申报上去,皇帝批准,派了专人去寻青天营老兵下落。
另一边,玉河在宫中住下来。头一次回母亲的娘家,阖宫都殷勤捧着,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她也不客气,说为怀念亡母,要住她住过的宫殿,用她用过的旧人,总之一应都要照着从前的怀献公主来。皇帝和太后拗不过她,只得答应。皇帝说:“你和你娘亲真是一个脾气。”因为十三年前她来的时候,亦是同样的要求。
玉河便住进了母亲曾居住的福宁阁。这里在御花园以南,极为偏僻破旧,修整了三四日才勉强有了能居人的样子。三十年前在这里服侍的宫女太监已经不可寻,十三年前的倒还能找到几个,被尽数调到玉河这里。
地方小,住不下旁人,玉河将自己的手下几乎全部遣散,只留了侍从西西。
两人坐在窗前,看外头忙碌安置行李的身影。
“先皇后出嫁前住的竟是这样的地方。”西西好奇地左右环视。
“有什么奇怪?当年燕周两国几乎要开战,是否能谈和还有待考量,万一不成,那公主能有什么好下场?先周帝两个大公主明明都适龄,但他可舍不得。唯有生母是宫女,父亲的面都没见过一次,身份低微受尽冷遇的小妹是最佳人选,”玉河冷笑一声,“‘怀献’公主,匆匆赐予的封号都如此讽刺,人被他们当物件儿用。”
“哼,他们冷落她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公主能换他们三十年安康吧。”
玉河摇摇头:“嫁公主好比是赠一件珍贵的贡品,只是表示诚意,离握手言和还远。接下来使臣斡旋,利益交割才是重头戏,大家生意谈拢了,方有太平。说到底这太平和她也没有关系。燕周两国,表面恭敬礼待,可谁把她当个人呢?怕只有父皇了。”
“府里的老人都说皇上皇后是神仙眷侣,”西西伏在桌上叹口气,“可惜我那时太小,都记不得了。”
玉河不再答话,静静地端详这小院。
低矮的斑驳的墙,花枝树枝一齐从墙外攀进来。前院铺的是规规矩矩,有了裂痕的石砖,门前有一面青石影壁,已经看不出上头雕的是什么。后院还大些,没有铺砖石,杂草被清理后便光秃秃的,从前应是个幽静的小花园。里头有过一口井,如今已被填上了。那时候,她想必常常从井里打水上来,浇灌她宝贝的花草树木。
这是母亲出阁前住的地方。还是少女的母亲。
三十年前,就在此地,怀献公主披上嫁衣。马车卫队绵延出城,一路向东。
她道路的尽头是一个男人。
男人正在抗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