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天天气都不太好，阴沉沉的云和刺骨的寒风将云城包裹其中，蔺霁昨天一整天没出门，今天早上醒来，窗外果然飘着簌簌雪花。

一拉开窗帘，他就不由紧了紧眉头，心里又沉了几分。这雪啊，还是令人讨厌。

他走出房门，简单地洗漱之后，看到桌上的早餐。看了看时间，七点零六，又朝蔺白藏的房间看了眼，这人放假起这么早，果然不是一般人。

半分钟后，蔺白藏从房里出来，穿着简约的卫衣卫裤，拿着一件灰色大毛领的羽绒服。蔺霁又在心里感叹，果然是毫不费力的帅气。

蔺霁问走过来的他，“你吃了吗？”

“嗯。”蔺白藏点点头，把手里的衣服搭在椅子上。

“起这么早干什么？”

蔺霁边吃边说：“大雪天的，躺在床上不舒服吗？”

“舒服啊，”蔺白藏望着蔺霁，眼睛明亮又漂亮，“但我记得有人今天早上的高铁呀？”

也许是眼前的人太过好看，蔺霁没有多余的心思往别处想，“是呀，可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蔺白藏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没离开蔺霁，“可我这不是怕有人打不到车哭鼻子吗？

蔺霁似懂非懂，“你什么意思？”

在此之前，蔺白藏没觉得蔺霁笨过，但这会儿似乎理解这孩子成绩为什么这么差了。

“没什么意思，你吃快点，”蔺白藏起身拿起衣服，“我在门口等你。”

见到蔺白藏拿起车钥匙，蔺霁唰一下站起来，惊喜道：“你难道要送我？”

蔺白藏没说话，用瞧傻子的眼神瞧着他。

蔺霁立马会意，放下筷子，蹿进房间背包。

“你吃饱了吗？”蔺白藏冲动作神速又莽撞的蔺霁喊道。

“饱了。”蔺霁用后脑勺回复。

一分钟后，蔺霁背着书包跑出来，开心喊道：“走啊走啊。”

蔺白藏哭笑不得，“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干什么？”

“有吗？”蔺霁站在他面前，神情显得十分平静。

蔺白藏淡淡一笑，“没有。”

今天的雪的确很大，外面鹅毛纷飞，落在地上上半天不化。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两人的外套都放在车后座，挨在一块儿。蔺霁不经意往后瞟了一眼，心中暖意油然而生。

“你怎么突然送我了？”蔺霁问蔺白藏。

“不是说了吗？怕有人哭……”

“停，”蔺霁坐在副座，悠然道，“你好好说，别跑火车。”

“跑什么火车，我这是普通汽车。”

蔺霁：“……你真幽默。”

“还行，配得上幽默风趣四个字。”蔺白藏自恋道。

蔺霁已习以为常，说：“偶尔吧，你还是低调点。”

看着外面不停落下的雪，蔺霁灿烂一笑，这雪啊，还是挺好看的，一点儿也不令人生厌，下得真是，刚刚好啊。

“蔺叔叔。”蔺霁喊道。

蔺白藏应声：“怎么？”

“你说……”蔺霁居然有些支吾，不好意思说出口。

“早上吃的502吗？”

真损。

蔺霁抿了抿嘴，说：“我就想说我走了，你是不是挺开心的？”

“开心？”蔺白藏侧眼看了下蔺霁，“怎么，你觉得你走了，我得开香槟庆祝一下？”

“倒也不用这样。”

蔺霁顿了下，说：“只是想着你终于能清净点了。”

蔺白藏轻笑出声。

蔺霁又说：“我妈之前就这样，一开始见到我可喜欢了，没过多久就觉得我走了也挺好，清净。所以别说你了，就我妈也会这么觉得。”

“你想多了。”

“什么？”蔺霁没听清。

“我说，”蔺白擦偏过头看着他，模样有些认真，“你想多了。”

蔺白藏正经的时候，声线要比平时沉一些，满是磁性。因为声音，也因为他的话，此时的蔺霁心里一声咯噔。

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乱得四散分离，视线也开始向两旁胡乱飘飞。

蔺白藏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给了蔺霁少有的重度紧张。

蔺霁不知缘由。他，似也从未想着问问这缘由。

他不自然地伸手把空调调低了点，“那个，有点热。”

“有吗？”蔺白藏没有察觉地问。

“有。”蔺霁的脖颈有些发红。

“行吧。”蔺白藏顺手把他那边的空调也调低了些。

蔺霁看过去，“你也热吗？”

“不热。”

蔺霁往车窗边靠了靠，说：“那你跟什么风？”

蔺白藏淡声道：“喜欢。”

“咳——”蔺霁没忍住咳嗽起来。

喜欢？

喜欢什么？

蔺白藏转头看了蔺霁一眼，“脸怎么这么红，就这么热吗？”

唰，蔺霁忙得把车窗摇下来，下一刻又在冰雪扑脸后慌慌张张地把车窗摇上去。

“你怎么……”前方红灯，蔺白藏踩了下刹车，“有点不对劲呢？”

不对劲？

我不对劲吗？

“我对劲。”蔺霁快速否认。

蔺白藏笑笑，反问：“对劲，哪里对劲？”

蔺霁从不反省自己，也很少回顾自己的行为，也自然对自己的某些变化无所发觉。

也因如此，心中的心虚便来得莫名。

他不回应蔺白藏的追问，重点仍落在在他上一趴的回答，“你喜欢什么？”

“什么喜欢什么？”红灯变绿，蔺白藏开着车继续驶向目的地。

“你刚刚……说的喜欢。”其实他心里不想再问，可嘴却诚实得很。

“哦，”蔺白藏明白过来，说：“喜欢温度高一点啊，怎么，不可以吗？”

心中绷着的线终于松了，蔺霁往座椅上一靠，却不知同时松掉的，还有他所有的兴奋状态。

“别躺了，到了。”蔺白藏说。

刚闭上眼睛的蔺霁正准备躺会儿，就被蔺白藏喊醒。

他心情明显不高，看了下前面的目的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蔺白藏说：“不需要我送你进去吧？”

蔺霁转身去拿后座的背包，回答，“不需要，又不是不认路。”

但在他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蔺白藏还是跟了下来。

“我认路且认字。”蔺霁望着他说。

“我知道，”蔺白藏笑着，“能考六十多分，你肯定认字儿。”

“那你下来干什么？”

“送你呗。”蔺白藏抬手搭上蔺霁的肩膀，圈着他往车站里面走。

别说，和蔺霁待一起久了，竟然会对他有种莫名的责任感。蔺白藏觉得，搞不好再过段时间，他真会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就是他叔叔，亲的那种。

啧啧，一声叔叔害死人呐。

瞟着肩膀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蔺霁唇角绽出一抹笑。刚刚那些不快情绪，立时一扫而光。

“蔺叔叔。”

“嗯？”

两个身形高挑，模样俊朗的人搭着肩往前走，走在人潮拥挤的车站中，走在寒风凛冽的云城里，也将走进彼此的风雨里。

“你会等我回来的吧？”

“别我开学回来，你那儿没了我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地点在车站的原因，蔺霁的话里居然带点离别特有的伤感。

蔺白藏毫不犹豫，“肯定没了。”

“什么意思，你不会已经谈恋爱了吧？”蔺霁语气有点急。

蔺白藏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蔺霁立刻低下头，略显慌张地解释，“我不是不让你谈恋爱，我是想说，你别这么快……”

“你脑袋瓜子一天天不想别的，就想恋爱了是吧？”

蔺白藏说话的同时又弹了下蔺霁的小脑门，“这里面也装装学习吧，别等着开学前几天熬夜补作业。”

蔺霁放下心来，抬起头看着蔺白藏的眼睛，嘴角终于溢出点笑意，说：“熬夜补作业怎么了？别瞧不起我们补作业的，到时候让你看看什么叫做中国速度。”

“给我家省点电吧你，还中国速度，”蔺白藏看了眼手表，啧道，“再不去检票，你就只能在站里看着中国速度了。”

蔺霁抬眼往检票口一看，刚刚排着的一长串人唰得没了踪影，广播里也想起了提示语音。

他背着一个黑色书包，边往检票口走边回头看蔺白藏，喊道：“你等我回来。”

蔺白藏本想随便点头应应，但看着蔺霁这样子实在好笑，像极了小孩想去上厕所，让大人帮忙拿着他手里冰淇淋，去厕所的短暂路上还得一步三回头地强调大人不能偷吃他的冰淇淋一样，所以蔺白藏起了点逗他的兴趣，他看着蔺霁的背影，大声问道：“为什么要等你回来？”

问完后一瞬，他看见蔺霁忽地顿了一下，是很细微地停顿，如果不刻意观察，便会毫无察觉。

这让蔺白藏出现一丝缥缈的错觉。

没来得及深思，这点子错觉就被蔺霁接下来的话挥散。

蔺霁转过身，朝向蔺白藏，笑着回答：“因为我很喜欢睡我那张床。”

说完，他一边向他挥手，一边后退着朝检票口走去。

蔺白藏扬了扬嘴角，也抬手回应着蔺霁。

他很少会注意到蔺霁的背影，他来时的模样在记忆里也已没那么清晰，但此刻，他清楚地感觉到背着背包，穿着深色羽绒服的少年相比前几个月，真的长大了一些。

蔺霁检完票，借着最后点时间朝蔺白藏那边瞄了一眼。

紧促的几秒间，他正看见蔺白藏转身离开他们刚才分别的地方。

蔺霁笑了，他笑这背影他可熟悉了，每次吃饭前都得瞧上好久。

不过，餐厅和厨房的距离很近，背影也不会被拉开得这么远。

高铁上的蔺霁少见的没有通过看漫画和玩消消乐来解闷，他静坐在座位上，眼睛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旁边打着瞌睡的老大爷，脑子里是理不清的乱糟糟的麻线团，心里是因很长时间都睡不到喜欢的床的失落。

窗外一根又一根清晰又直溜的电线和电线杆飞速闪过。

蔺霁想：要是他脑子里的麻线团也能这么直溜就好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也伴随着这声叹息的情绪，慢慢地慢慢地回到了与蔺白藏拥有共同回忆的地方——西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