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只只到地儿下车，蔺霁也摇摇晃晃地跟着下来了。

“你下来干什么，快上去，外面怪冷的。”周只只催着蔺霁上车。

蔺霁没理他，自顾迈着飘然的步子绕过车前坐进副驾。

周只只疑惑式地挠了挠头，蔺白藏瞧着蔺霁的行为，扯起嘴角笑笑，然后摆手让周只只快回去。

蔺霁坐进副驾后，不再碎碎念，看样子是打算仰着脑袋睡觉。

“安全带系上。”蔺白藏推了推他肩膀。

蔺霁睁开眼，望着蔺白藏，不做声，也不做动作。

蔺白藏觉得有些好笑，“听不懂话了？”

“听得懂，你才听不懂，少说我，”蔺霁扶了扶脑袋说，“我头疼。”

“头疼也得系安全带。”蔺白藏说。

“我知道，”蔺霁说着开始找安全带，眼睛恍惚地看了半天，最后有些气馁地说，“我找不到。”

尾音刚落，他身前就出现个身影，蔺白藏侧过身扯过副驾的安全带给他系上，这个过程只持续两秒或者三秒。

在这两三秒的过程中，蔺霁再一次闻到了他喜欢的味道，淡淡的木质香再一次毫无规章地钻进他的鼻腔，久久不散。

“呆了？还是困了？”

蔺霁的突然安静让蔺白藏不太习惯。

蔺霁拽着身前的安全带说：“困了，我要睡觉。”

“那睡吧。”蔺白藏瞥了眼蔺霁的手说，“不用拽这么紧，我技术还行。”

蔺霁有些迷糊，没太听清蔺白藏的话，问他：“什么技术还行？”

蔺白藏听后笑笑，说：“什么技术都还行。”

蔺霁呲笑一声偏过头，“挺自恋。”

他看着窗外，又喊：“蔺白藏。”

“嗯？”

“下雪了。”

“这是你说的第三遍了。”

“是吗？”

“是。”蔺白藏点点头。

蔺霁“哦”了一声继续说：“那我有没有说过我没那么讨厌雪了。”

“有。”

“哦，好吧。”

蔺霁眨巴眨巴眼睛，“那我不说了。”

蔺白藏看了眼他耷拉在车窗边的脑袋，温和道：“你可以继续说。”

蔺霁瞬间露出一排白牙，开始呢喃：“我还是讨厌雪的，只是没以前那么讨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会那么讨厌雪……”

他说着额忽然转头看向蔺白藏，“但我隐约感觉是因为你。”

“我？”

蔺白藏有些讶异，他也不清楚这是不是醉酒的蔺霁的胡话。

“怎么说？”

蔺白藏开始和眼前的醉鬼认真对话。

蔺霁晃了晃脑袋，看上去格外认真地在回想，想了大概三四分钟，他才开口，“我以前做了一个梦。”

说完这句，迟迟没有下文。

蔺白藏不再讶异，也不再好奇这个关于他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蔺霁又要述说起他那个雪院里的梦了。

“你说那个梦怎么能这么真实呢？不过，梦里的你还是挺帅的，跟现在一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梦我会做好几次？”

“蔺白藏，”蔺霁眼睛望着前面，有些无神，“我不喜欢这个梦。”

“嗯，”蔺白藏点头，“不喜欢很正常。”

听蔺霁之前的叙述，这个梦算不上什么好梦。

“但是……”蔺霁有些吞吐。

蔺白藏问：“但是什么？”

“但是……”

蔺霁仍有些迟疑，最后说道，“没有但是。”

蔺白藏也没有追问。

下车后，蔺霁跟在蔺白藏身后，像个小孩儿一样踩在他的影子里。

“好玩儿吗？”蔺白藏回头问。

蔺霁抬眼望着他的眼睛，呆愣愣地说：“好玩。”

“好玩也别玩儿了，磨磨蹭蹭的。”蔺白藏扯过蔺霁的胳膊，拉着他往家走。

就是这种感觉。

被蔺白藏拉着的感觉，他小时候就这样拉过他，小时候的蔺白藏也背过他。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很安心很安心，好像天塌下来真的会有人为你顶着。

也许是头实在太疼，蔺白藏的背影在蔺霁的眼里出现了重影。

他抬起另一只手，在眼前挥着。

他想找见真真切切的蔺白藏。

“干什么？”

他挥起的手落入蔺白藏另一只手里，手心里的温度瞬间上升。

蔺白藏松开他的手，说：“张牙舞爪的，做法呢？”

蔺霁攥紧垂在身侧的手，傻笑道：“就是做法。”

蔺白藏戳了下他的脑门，无奈笑笑，“醉鬼。”

回到家，蔺白藏把蔺霁送进房间，“好好睡你的觉吧。”

“不，”蔺霁摇摇头，说，“垃圾还没扔呢，我要去扔垃圾。”

蔺白藏笑了，“扔什么垃圾，早扔干净了。”

“真的？”蔺霁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困了睁不开。

“嗯，真的。”蔺白藏十分笃定，“所以睡你的觉吧。”

“嗯，好。”蔺霁说完就直直地往床上一趟。

蔺白藏退出蔺霁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当他以为蔺霁就这么安静下来时，洗完漱过来才发现，蔺霁正在客厅翻找着什么。

“你找什么？”蔺白藏不知所以地问。

蔺霁抬起头，看着蔺白藏，眼里疑惑满满，“垃圾呢？”

“我要倒垃圾。”他的语调笨重，听起来就不太清醒。

“没垃圾了，快睡觉去。”蔺白藏劝道。

心想：这孩子可以直接上岗保洁位了。

“哦。”

蔺霁听话答应，脑袋太沉，分不清方向，眼皮也太重，看不见脚下的步子。他凭着感觉回到房间，也凭着感觉在床上躺下。

可能真的该睡了，蔺霁头一次发现这床这么舒服。

蔺白藏面无表情地看着左摇右摆地走到他房间，然后躺平。

他站在房间门口，扶了扶额。心中纠结是去把蔺霁薅起来还是去自己今天换个地方睡觉。

踌躇片刻，他走到床边，弯下腰，扯过旁边的被子，给蔺霁盖上。

刚想转身出去，手却被拽住。蔺霁力气还挺大，居然把蔺白藏拽得往床上一靠，当然也是因为他没有任何准备。

蔺白藏坐在床边，蔺霁的手还松开，他借着手上的力坐起来，睁着眼，眼中满是困倦和迷失。

蔺白藏以为他要说什么，于是靠近一些，想认真听听。

结果下一秒，他呼吸兀得一紧。

蔺霁跟着他往前一靠，他的气息扫过他的鼻尖。

“蔺叔叔。”

蔺霁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喊，气息再一次拂过蔺白藏的皮肤。

他有些不自然地往后一退，站起身来，“嗯”了一声。

蔺霁俨然一副醉意，也没看蔺白藏，旁若无人地说道：“你好香。”

说完就又直直地躺了下去，仿若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

蔺白藏短暂的失神后，又一次走上前给蔺霁盖好被子。

这一回，他的眼睫不再微微颤抖，似乎终于进入了昏沉沉的梦乡。

蔺白藏在床边停留了一小会儿后，刚打算转身出去，就听见蔺霁又在小声嘟囔。

他不禁觉得好笑，这人睡着了居然还能说话。

也不知道说的是梦话还是醉话。

蔺白藏干脆留下来听了听，蔺霁侧着身，他看不见他的模样和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响着。

“蔺白藏……我过两天就走了，我要回外婆家，就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就是……”

“就是我小时候认识你的地方。”

“嗯……我喜欢那个地方。”

蔺霁翻了个身，眼睛仍闭得很沉，嘴巴却是没停，“之前一到寒暑假就回去了，可这次，我好像没那么着急了……”

“没那么着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蔺白藏惊觉自己听蔺霁说了那么久的胡话，但既然已经听了这么久，也就顺着问了句，“为什么？”

蔺霁扬起嘴角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句说完，他终于消停下来了，他不再碎碎念，也不再有任何细微的小表情，他的呼吸也逐渐变匀。

蔺白藏扯过被蔺霁掀开的被子，给他重新盖上。

从自己房间出来后的蔺白藏，站在客厅看了看沙发，又看了看蔺霁的房间。这会儿已经很晚了，为了让自己睡个好觉，他最终还是决定睡到床上，所以走进了蔺霁的房间。

他来蔺霁房间不多，大多数也只是站在门口观望观望。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环视这个房间，这时他才发现这里和蔺霁没来时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平时没太注意这个属于蔺霁的空间，潜意识里也会觉得不够整洁。

这会儿打量后才知道，这里比他想象得要干净整洁得多。

躺在蔺霁睡过的床上，蔺白藏的耳边忽然划过蔺霁那会儿说的那句话。

你好香。

他扯过身上的睡衣，浅浅闻了闻，并没闻到什么香味儿。

反而是这床上，有着独属于少年的气息。

蔺霁过两天就走了，这几个月过得还挺快的。

想着刚知道蔺霁要来和他一起住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忧，可能会破坏他习以为常的平静生活。现在想来，那时的担忧居然还挺多余。

蔺霁并没有打破他生活的平衡，反而还为他的生活增添了点趣味。

他又扫了眼这个房间，很多东西的摆放似乎是他的习惯。

这个房间的大部分痕迹似乎都不属于蔺霁，或者说，蔺霁刻意不让自己在这里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刻意？

蔺白藏否定了这个词，蔺霁这么随意的人，想是根本注意不了这些。

说不定，他只是单纯的懒，想都没想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