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先遣部队最终决定调整路线,追击梁广杨茂。
临时驻扎地,马副队双臂交叉,稳稳输出:
“当然不算脱离任务,我们本次任务重心是什么?——威慑娱乐.城,最好能打击他们,现在娱乐.城城主跑了,我们应不应该追?应该。娱乐.城有那么先进的技术,把我前队员们制成丧尸耶,如此惊悚的消息,你居然不想着追查到底?我们死了那么多同胞,万一全部都被制成丧尸,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到时候丧尸围城,跑过来都是我们死去亲友的脸,你下得去手喊发射?刘指挥官,就算你下得了命令,也要想想执行士兵内心的阴影,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心肝的。”
马副队的战斗力一如既往,撵得刘指挥官胡子起飞,来回踱步,回帐篷里气呼呼去了,隐约听见他的下属跟他劝告。
“不是不同意……有他那么讲话吗?我怎么着都算他前辈!”
“……他们队长……您理解下……为了队伍好。”
“……”
没出15分钟,刘指挥官直系下属拉着脸出来:“你下次,对我们指挥官客气点,他好说歹说也是你长官,你天天以下犯上,说话没个正形,我们刘指挥官说了,要不是看在你们吴队的面子上,早不让你好看了,这次就先绕道行动,下次可不准这么说话了,都成什么样了,没个体统。”
下属声音洪亮,恨不得八里地外的人听到。
马志泽了然地看了眼帐篷后面那双暗中观察的绿豆眼,拍拍下属的肩膀:“辛苦你了,回去请你吃烧烤。”
指挥官下属:“一星期,管够。”
“一个月,吃到你看见烤肉就绕道,这辈子不想再吃。”
“成交。”
下属喜滋滋又怕被自家领导看出,清嗓压制翘起的嘴角,回去复命了。
救援部队成员们见怪不怪,这种场景一路上演七八次,形势主义的封建古板碰上平面化管理只讲实力和目的的新型团队,双方对对方的管理模式看不顺眼。
救援部队看不惯封建古板那套指哪打哪,底下人员连个屁都不敢放的苛刻。
武器装备部队领导刘指挥官看不惯救援部队的散漫,认为他们没组织没纪律,谁都能说上两句,尤其是那个马副队,明明只是个副队每次跟他讲话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道理他都懂啊,他不过是要个台阶下,吴队和他开个形势上的会议,喝喝酒吃吃饭,说下会议的决定,他们友好协商一下,说点好话,这事不就成了吗?
偏生不懂看脸色,非当着这么多人的下他面子,他什么级别?轮得到姓马的来教训?是非轻重他难道拎不清?还好他的下属给他找回点面子,不然他这张老脸被人指着鼻子骂还上赶着舔人家同意对方决定,他都不想在这个队伍里混了。
事实上,除了还得跟他干的下属,没人关心他的面子。
救援先遣部队都是异能者,常年奔波一线,救死扶伤,倒是经常和武装部的银指挥官合作,首次和刘指挥官上路,早听闻刘指挥官是个恪守戒律的封建老古板,这一见果然如此。
他们无比怀念和银指挥官合作的日子,同龄人那叫一个沟通顺畅。
要不是银队外出任务了,也不会和这位合作,一路挑刺,不停暗示明示,让他们给好处,还好队长硬气,他们小队积分榜上赫赫有名,谁管你这些规则啊?能听听不能听拉倒,谁要跟你配合。马副队威武,要不是有马副队这张嘴,他们不知道受多少气。
想想那家伙一路上吃的瘪,心里头顿时暖暖的。
没亲自和刘指挥官谈的吴大队长正在娱乐.城门口和洛童他们商议。
吴涛:“我们到时会插上红旗,你们早点办完跟上来,我们一起回基地。”
救援小队先行一步追击梁广,而洛童庚子濯留下来毁城,随后跟他们一起回华国基地。
是的,毁城。
他和小濯初次相遇、二次被抓、发现人间有灵修结界……这座外观像困兽的娱乐.城,看了许多次都眼熟了。
当年还没有他腿长的幼年庚子濯,引爆了两座培养丧尸的蜂巢,他开着载满孩子的人类货车,回到Z城基地,往事历历在目,那些人工培养的丧尸,如烧不尽的野草,春风吹又生。
无数座蜂巢拔地而起,泡在不足一平米蓝色液体中的丧尸们,像待在妈妈子宫里,预备随时破壳而出。
得毁掉这里,不把这座实验基地毁掉,人工转化的丧尸只会日益壮大。
不单是丧尸,整座娱乐.城都给人阴森恐怖的气息,筑丹期时洛童隐隐有些感觉,远没有现在那么明显。
不知是他境界提升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提高了,还是在这两年内那位高纪生又对娱乐.城施了什么邪术。当整座城市安静下来,只有硝烟弥漫和培育丧尸的液体咕噜声,所有不安因素无限放大。
娱乐.城必须摧毁。
神阶期的灵修,摧毁一座人类钢筋水泥,不过弹指一挥。
洛童也这么觉得,所以他压根没出手,让庚子濯来。
他家小徒弟实力提升太快,界灵空间短短几十年,跨越了混沌界天赋灵修数千年的修炼期。人类天赋本不如混沌中人,小濯又是个不知道饱的,给多少就吸多少,这么一来反倒有些拔苗助长,空有神阶期的实力,没有控制的能力,像婴儿穿越到大人身上,不懂很多本该成长经验累积的常识,容易发生危险。
洛童尽量让他历练,手把手教生疏的大人。
战火后的城市不堪一击。
庚子濯如同一轮黑月立于空中,顷刻,飞沙走石,万物扭转,皆成废墟。还没来得及出生的他的同类,再不会出生了。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不被祝福出生,仅作为工具的一生有多悲哀。
世上只有一个童童,再没有谁能如此幸运打破壁垒成为谁的爱人。
他能做的,就是让底下无数个失败的“庚子濯”免于颠簸受难的一生。
事情过分顺利,让人感觉不大踏实。
庚子濯胸口一闷,疲惫酸涩的情绪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燃烧的夕阳红得像涂上去的颜料,庚子濯空洞地观望,仍由情绪在身体游荡。
“怎么了?”洛童走进,似有察觉:“那边有什么,你看那么入迷。”
林间沁人心脾的汩汩清泉瞬间驱走燥热不安的夏。浮动的心落入大自然。
“没什么,童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看过夕阳了。”
永如白昼的界灵空间没有四季日夜,时光流逝不分明。庚子濯许久没见过人间四季了。他和洛童呆一起修炼的时间跨度快赶上暗淡的前半生,以至于那些阴暗的记忆仿佛淹没在闪光的银河下,直到现实提醒他,他有多幸运。
“那就多看一会。”
洛童如是说,煞有闲情摆上一尊暖炉一壶清酒,两张躺椅,抱着本闲书躺下:“你看夕阳,我看书。”
夕阳照耀下,他脸上仿佛镶了层金边,远古的双眸盛满盈盈笑意,鼻尖暗藏幽香,就这么直直地撞进庚子濯心里,撞得那颗刚落入大自然的心扑腾地炸开花。
什么忧郁什么惆怅,通通抛之脑后。
金山银山不如他的童山。
两张躺椅中间隔着暖炉桌子,好事的庚子濯非把它挪到洛童一边。见洛童没反对,一臂长的距离悄无声息缩短到半臂、十指、五指、一指、严丝合缝。
洛童捧着书头都没抬:“要不你躺我这得了。”
庚子濯眼神发光:“可以吗?”
青葱玉指放下书,双臂张开:“可以呀,你敢吗?”
庚子濯只笑,听到这句话就满足了,躺是不敢躺的。
什么叫近乡情却。
或许庚子濯就是很好的例子,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可以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半夜爬床求洛童帮他,可是修炼越久,相处时间越长,这份感情份量越厚重,他反而不敢靠近了。
时光把少年热烈的心事酿成酒,回忆往昔,他甚至会半夜懊恼,珍藏的烈酒被年幼的自己囫囵吞下。
成年人矛盾复杂,他的欲念日渐升腾,和白月光一比相形见绌。
他越了解洛童就越觉得自己不配。所以他努力提升实力,想更靠近那束光。
庚子濯板板正正躺椅子上:“童童,这样就好。”
这样就很好,他很满足,他该满足。
有影子缓慢靠近,密密麻麻的酥感自即将触碰的皮肤传来,放松、放松……庚子濯调整呼吸,尽量不让肌肉紧绷。
先落到小臂上的是发丝,庚子濯无比庆幸自己穿着短袖,缠绵的柔软的青丝,跟童童性格一样。
他屏住呼吸,不让身旁人察觉,目视前方,余光暗戳戳注视那道身影,直到脑袋的重量扎扎实实压到他灵魂上。
洛童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翻书。
“你是不是有话没说?”
“没有。”答案脱口而出。
“那就是有。”书页又翻过一页,洛童说:“你一紧张就抓衣角。”
庚子濯立马低头,掌心空荡荡,他都放松身体里怎么可能抓衣角?这是他小时候的习惯,早改掉了。
“哈,诈你的,紧张的人才需要用目光确认自己的行为。”
庚子濯不出声了,认命地正视回避一下午的心上人:“什么都瞒不过童童。”
“那是你没真想瞒。庚子濯,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在人间叫什么吗?傲娇。故意神情恍惚,露出破绽,吸引别人注意,让我快点来关心你,戳破你这层故作坚强的糯米衣。”
“但童童还是留意到了。我只恍神一秒钟。”庚子濯伸出手指强调。
一秒钟童童都注意到了,这不是爱是什么。
庚子濯:“只是看到他们,想到自己。他们的结局是以前的我能想到最好的结局。可是今天,他们生命终结的瞬间,我觉得这个结局并不美好,他们不过是失败了的我。”
我是幸运的他们。
“于是你难过了。”
“原来,那是难过。”庚子濯轻抚胸口,酸胀堵塞住血液。
太阳落到地平线下,遗留橙色尾巴接壤大片蓝色深海。
“今天的夕阳也很难过,它在哭。”
“夕阳?在哭?”洛老师啪地合上书,回身盘坐,眼神示意:“怎么说?”
“它在哭,它很累。”庚子濯指向最后爆发的光辉:“童童感受不到吗?”
那玩意儿怎么可能感受到?
“你哭了。”
“我哭了?”
庚子濯感到不可思议,他看见童童伸手,接住他滴落的泪,可是、他没有难过到那种程度。
他目光转向太阳落下的方向:“童童,这好像是……它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