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着落寞。
叶绒咂了咂嘴,起身:“爷爷还没吃饭呢,都大中午了,刚好我手艺不错,给您下碗面吧。”
“哎哎哎,不用给我弄,天天没啥活儿干的,早上吃的晚,还不饿呢!”
老爷子赶紧跟着起来去捞叶绒的小胳膊,春野武藏刷地站起身,差点儿没带倒凳子。
紧跟了两步,老爷子又扯着叶绒走:“对了,我看你俩坐那儿半天了,也该饿了吧?咱这米面都有,菜去园子里掐两把,我这胳膊腿都利落着,你说想咋吃,我做,多做点儿,一块儿吃了吧。”
说着就进了厨房门,这下换叶绒去拉老爷子的胳膊了:
“别呀,我一个大小伙子哪儿能让您做饭,我可不是吹牛,我做的饭可好吃了,就给您做这一顿,也累不着,好叫您尝尝我的手艺,就多做点儿,咱一块儿吃才香呢,是吧武藏?”
原本插不上话的春野武藏瞬间脱离背景板,积极道:“啊,对,我也可以帮忙打下手,爷爷您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好。”
稍微有点儿磕巴的种花语,但是足够老爷子听懂了。
老爷子也不拧劲,就撒开手让他们俩随便折腾:“那行,你们看着弄,我就享会儿福,那个,对了,你叫啥?”
“哦,叶绒,叶子的叶,绒毛的绒,爷爷叫我叶子,小叶子都行,他叫春野武藏,叫他武藏就行。”
搭上话半天,他们都忘了互通姓名,连对方叫什么都不清楚。
“哎 ,小叶子啊,里头水缸搁那盆儿里有半斤肉呢,昨个儿让人捎回来的,你给烧吃了,一顿饭,咱也不差那点儿。”
“哎!知道了!”
说着把老爷子又拉到外面,两个人先后进了厨房。
叶绒转了一圈儿看屋里的食材,先舀了瓢面,倒水和上,在春野武藏好奇的注视下给擀成细面,放在一边儿,转头就拿出老爷子特地指名的半斤肉,一刀下去,就切了一半。
用冷水镇着的肉还算新鲜,春野武藏看着那一团不大的肉,犹豫地拉了拉叶绒的袖子:“那个……叶子,肉的价格还是不便宜的,要不还是给老爷爷留着吧?我们回去也有肉吃的。”
叶绒拿起一半放到盆儿里,让他放回水缸里:“没关系,爷爷说了,并不只是客气,我切一半下来,另一半爷爷还可以吃一顿,你要觉得不好,我们下次可以带一些东西来补偿给爷爷。”
已经忘记什么时候了,但还是记得有段时间总是被各种各样的爷爷奶奶留饭吃,有一些阿姨叔叔,甚至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哥哥姐姐,也会带一些吃的给他,虽然后来他不需要了,他们也还是这么做,他们种花家的老人家,吃吃喝喝的东西,其实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两个人叮呤咣啷一阵响,没一会儿老爷子就闻见了饭香,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旧扇子,缝着补丁也不觉丑,晃一晃,摇一摇,一整个夏天都是清凉的。
浓香的面条端上桌的时候热气腾腾,只是简单的肉沫汤面,里面几片青菜,上面仅仅撒了一撮葱花儿,依然香气四溢,馋的腼腆的春野武藏小圆脸儿都红了红,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不好意思。
老爷子挑了挑面,一股热气往上冲,迅速地散成香雾,面香肉香菜香裹着葱香,凑上鼻子嗅一嗅,一下子也不知道都蒸着了谁的眼眶。
“好,好,小叶子这手艺好啊,搁家里常做吧?中原人,老头子也是挨着中原的……中啊,有这手艺,出门儿就饿不住喽!”
老爷子吹吹气儿,低头嗦一口,就只剩下了吃。
叶绒和春野武藏都挑了一筷子进嘴里,手擀的面煮的软绵,又还剩一分不多不少的劲道,吃的容易又可口,也很适合老幼的口感。
吃完饭是春野武藏收拾的碗筷,叶绒想着已经锅和案板什么的都已经整好,就让他自己去了厨房,然后挨着老爷子,和他前世今生地唠嗑,叶绒听,老爷子说。
共不了情,春野武藏是插不进话的,只是在老爷子万分感慨地说着对家的念想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既然这么思念家乡,为什么不回去看一看呢?”
老爷子沉默片刻,叹了长长的气。
叶绒的手指头动了动,撇给他一个带着巴掌的目光,俩手还托在下巴上,奶凶奶凶的。
“回家啊,回过,没赶上好时候,又叫孩子给带出来了,再后来,就回不去了。”
老爷子的扇子压着手,有阵风填了空歇吹过来,高处也带来更多的云,挤在一块儿,越压越低,一层一层地,把光都兜走了一半儿。
“搁我们那儿啊,人老了,有句话叫啥来着,落叶归根,就是该落的叶子,掉到地上,烂泥里,又给树根吸收了,来年又是一树的叶子。”
“叶子归树根,人归家,离了家的人,有哪个不想回去的?可,都说落叶归根,落叶归根,这世道,又哪儿有那么容易就顺人心呢。”
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老爷爷看着阴沉沉的天,像是在看此刻远不可及的海面,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满是遗憾和无奈:
“咱们祖上来的时候啊,世道也还乱着,后来好一点儿就想着回去,没多久又乱起来,大人是有心,但孩子都还小啊,有路走的,谁会想着要断子绝孙地往那坟头里去攮(nang)?”
“人呐,好的时候在,不好的时候跑了,再往后打生打死拼命的时候也没回去,现在眼瞅着要国泰民安了,好时候来了再回去,还带着个别家的本本儿,不说愧对祖宗,能不被人戳断脊梁骨,都是积了大德了。”
“再者,老头子年纪活到这儿了,有没有命过那一道海是一说,自己也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啊。”
“再说了,我的儿孙生在这儿,父母埋在这儿,倒是不留恋这地方,可一条血脉上的骨肉亲情,还是放不下那一抔黄土,两代儿孙呐!”
“没谁不想回家,这树上的叶子都有被风吹走的时候,能有几个实在的落到那扎根儿的脚底下?人也不是风吹的,说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
说风是风,连绵不断的轻风一阵阵地来,压了厚厚一层的云扛不住地落下绵绵的细雨来,沙沙的雨一滴连着一滴,已经不是早上阳光明媚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