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瑙双手按在波琵的肩上,将和宝可梦玩成一团的女孩调转方向:“该去美术教室了。”
波琵听话地收回目光:“姐姐,美术教室也有住在里面的宝可梦吗?”
“美术教室?”玛瑙回忆片刻,给出不确定的答复,“八朔老师时常邀请不同的宝可梦来当模特,但没听说有宝可梦愿意住下。”
“上学有趣吗?”
“很有趣。学校里的老师不光教授知识,也传递哲理。与同学相处,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会加倍快乐。而且上学时无忧无虑,即便是旷课……”
“旷课?”
橘子学园对学生的入学年龄不做限制,但年岁尚小、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孩子不在此列。
波琵好奇的视线如同芒刺在背,虽然是帕底亚地区的四天王,但没准也是将来的学妹。玛瑙没说完的话在舌尖拐了个弯:“旷……况且,寻宝真的很酷。等你入学时就能体会到了。”
波琵攥紧胸前的小挂饰,不说话了。
她其实去年就想要入学,但因为家里的宝可梦实力太强被学校拒之门外,是联盟会长也慈把她录用为四天王,她才能像这样偶尔跟着辛俐到学校里四处看看。
回到走廊,路过几个空教室,玛瑙今天白天来过的美术教室就在拐角。
有些画作的颜料被日光直射会褪色,所以不管白天夜晚,教室的窗帘从不拉开。从后门玻璃向内窥视,教室内一片漆黑,只能辨别出物体起伏的轮廓。
涂标客跳到椅子上,顺着椅背攀爬,按下墙边的开关。
灯亮了。
突如其来的强光令在场所有人闭上眼睛,几秒钟的适应期过后,玛瑙率先看向镜子所在的位置……不见了。
那面四角雕花、与人等高的镜子诡异地消失,墙面和地板上没有留下任何倚靠的痕迹。
电灯开始闪烁,伴随明显的电流灼烧声,像一簇一簇迸射的电火花。而与此同时,原本因为被人发现而停止奏响的钢琴声,再一次从寂寥的走廊幽幽响起。
那曲调时而婉转,时而热烈,时而杂乱,古怪的音符凑在一起,仿佛从无数乐谱之中撕下一篇而后暴力地拼凑在一起。
声音越来越响,随之而来的还有沉重的拖拽声,从数十米外的音乐教室渐渐移动到美术教室的门外,直到最后的颤音消散在空气中。
电灯不再闪烁,而是在细小的炸裂声中彻底报废,室内重归黑暗。玛瑙看向并未关严的门,些微的光从门缝中延伸,一条钢琴腿在大片的阴影里格外瞩目。
仿佛知道被人发现一般,钢琴腿优雅地曲折,后撤一步,彻底藏进了黑暗里。
这一刻,玛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身冷汗,和早就被破解的校园怪谈不一样,这是货真价实的未知。黑暗激发恐惧,而后想象力无限延伸,玛瑙用指甲掐了掐手心,钢琴活了?她现在打开门,门后会是一整架会动的钢琴吗?
躲起来还是看一眼,玛瑙选择后者。她把波琵拉到身后,作势往外走:“我去看看。”
“嫌疑人姐姐。”回应她的是女孩用力地猛拽和有些惊慌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玛瑙困惑地回头:“门外的声音……你没听到吗?”
“没有。”
波琵按下顶灯的开关,室内亮起,环视一周并无异样。之前提到的镜子盖着一层防尘布,老实地靠在墙边,但现在不是查看的时候。
波琵像是怕玛瑙跑掉一般,再次双手拉住玛瑙的衣摆,倾耳细听片刻,认真地直视玛瑙的双眼:“从刚才开始,我什么也没听到。”
灯还亮着,冰冷的白光无情地宣布谁才是正确的一方。
刚才那些是幻觉吗?玛瑙将目光分予涂标客,试图让第三者提供些新的证言。
涂标客没有点头或摇头,它甚至没有看玛瑙一眼,只是僵硬地迈动双腿,经过玛瑙身旁,在镜子前站定,伸长手臂去扯开上面的防尘布——
不对劲。
“欧泊。”
玛瑙抓住涂标客的手,在相碰的瞬间唤回涂标客的神智,“你看见了什么?”
无机质的眼睛倒映出玛瑙的脸庞,涂标客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涂标客仰头看她,仿佛脱离幻觉后变得傻愣愣的。玛瑙偶尔能读懂宝可梦的心情,却也无法理解具体的内容,手头没有可供交流的纸笔,她换了询问的对象:“我刚才也是这样?”
波琵:“是的。在我拉住你之前,和姐姐说话都没有回复。”
真的是幻觉,而且是不同的幻觉。玛瑙的幻觉里故意抹消了镜子的存在,如果她选择躲在教室里,往后走的过程中也会碰到镜子。
之前她昏倒在美术教室也与镜子有关。
幻觉如何产生,为何幻觉要让玛瑙和涂标客碰触镜子都还是谜。玛瑙感觉毛毛的:“先别看镜子。我们三个不行,得找更多人过来。我们去和辛俐搜查官、八朔老师说一声……”
涂标客的视线从樱花色的发尾聚焦到她的眼瞳,又落在他们相牵的掌心。无人在意的角落,它脚下的影子暗流涌动,仿佛两股力量在对抗。
很快,获胜的一方获得了短暂的支配权。它反向握住玛瑙的手,用力扯落镜面的盖布,将自己与玛瑙的身形再一次暴露在镜面之中,随后快速脱离,融入角落堆叠的画板阴影之中。
镜子里的少女粉发粉瞳,容貌年轻秀丽,脸庞写满错愕,正是玛瑙现在的样子。
而视线下移,却没有想象中涂标客的样子。抓住少女手腕的宝可梦双爪锋利坚硬,体表覆盖一层银灰色的绒毛,额头处镶嵌着一颗澄黄的宝石。它比少女高出半头,眼眉上挑不怒自威,直勾勾地盯着镜面以外,沉着一张脸的样子让人想起雪山上风吹过冰洞时凄切的呼号。
镜面从涂标客接触的地方泛起波澜,如同湖面上波动的涟漪。涟漪起初只是细微的颤动,仿佛微风轻拂水面,但很快,波纹逐渐扩大,一圈圈向外扩散,镜面变得不再平整,仿佛成了一片流动的水域。
镜面下如同藏着一只手,它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拉扯着涂标客下坠。
来不及思考更多,玛瑙死死抓住涂标客的手,与这股巨力对抗:“欧泊!”
她的宝可梦都不在身边,玛瑙从未清楚地感知到一个人的力量有多渺小,没有精灵球的重量,没有搭档的温度,只有冷汗黏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冷的茧。她看着涂标客一点一点被镜子吞没,先是手指,再到整只手。
时间像是被拉长,又像是缩短,像是那种慢放的老电影。涂标客的眸光明明暗暗,几次与镜中模糊成一片的对位宝可梦对上眼神,而更多的目光停在训练家焦灼的神情上。
它像是被烫到了,身体的保护机制催促它说些什么。
涂标客想嘲弄地说一句你上当了,这一切不过是另一只宝可梦精心谋划的圈套,又想起自己进到橘子学院以来的放任自流,又把嘴闭上。
早在和如今的玛瑙相遇之前,它就已经放弃在她身上寻找昔日的影子了。
涂标客甩开玛瑙的手,推了她一把。这一下让玛瑙远离噬人的镜面,也让自己陷得更深。
就这样吧。
先是黑曜,再是月光。关都地区欧鲁德郎城城郊支撑过世界初始之树的雷吉奇卡斯开启了最初的接力,水脉市里沉睡多年的克雷色利亚画上最后的一笔。
呵,它该感到荣幸吗?在那个宝可梦的谋划里,它越过剩下的几只,排在了第三。
涂标客只感到恶心。
涂标客最后张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尖牙,正对影子控制涂标客拉开防尘布后潜藏的方位。
它在说:没有主人的可怜鬼。
你与我,不过都是借助它者伟力,残留在瑰丽画卷上脏污的墨点罢了。
时间赋予画卷价值,让真意显现,而墨点永远……一文不值,惹人生厌。
咔嚓、咔嚓。
镜面在涂标客完全没入的瞬间,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裂痕从涂标客最后消失的地方蔓延,如蛛网般遍布每个角落,分解为无数不规则的碎片,洋洋洒洒地砸落在地面上。
仅剩的镜框内,原本镜中与涂标客对位,有着银灰色毛发的宝可梦睫羽轻颤,睁开了双眼。
它是涂标客的前世。
能够追随到与橘子学院如今展出的翠石榴同一时期,三千年前帕底亚王朝时代的宝可梦,代表着涂标客与玛瑙最初相遇的前世。
大狃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