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上腺素针管,看着医疗机的玻璃罩缓缓升起封闭,外科手术般的冰冷打光如同一只巨人的大手把她整个人笼罩在内时,凯瑟琳内心突然升起一丝窒息的不安。
不过雷德利在窗外敲了敲,对她微笑说:“我们先热热身——就只拍一下你对着它痛苦尖叫的样子,有个印象后再拍下一个,没事的,不要紧张哦。”
在电影里几分钟的剧情,在片场却是十几甚至几十个分镜组成的,每个都需要精心拍摄,而且不一定按照剧情顺序来拍。
所以凯瑟琳不疑有他,闭上眼睛调整了情绪,默然重复了台词,就冷静地睁开眼睛——“啊!啊啊啊!”下一刻,她震耳欲聋的凄惨叫声瞬间传遍了整个房间,“上帝啊!操!这什么东西!!!”
一个长得像鱿鱼但头部更苍白,触手只有四条的异形胚胎被机械臂货真价实地夹在医疗舱上空。在凯瑟琳的惨叫声中,它静止一瞬后开始蠕动,包裹着它的血红色薄膜突然破损,它身上混杂着鲜血、黏稠如鼻涕的黏液因此大量爆浆,整个玻璃罩和凯瑟琳赤.裸的小腹都溅满这令人恶心的脓液——有洁癖的凯瑟琳简直要疯了,几乎以为这不是片场,而是真实的异形世界。
然而它疯狂扭动抽搐着,没有给凯瑟琳思考的机会,滑溜溜的触手拼命拍打着玻璃,光滑苍白的椭圆头部面对着凯瑟琳,露出了一口细小尖锐、密密麻麻到让人犯密集恐惧症的牙齿,近在咫尺冲她这个“母亲”发出嘶哑恐怖的吼叫——
医疗机开始缓缓倾斜直立,凯瑟琳的身体往下滑,不可避免地与胚胎进行“亲密接触”,她用手捂着脸,尽量挡着黏糊糊但粗如手臂的胚胎触手那疯狂的抽打,然后努力按照剧本上的要求,把它和她身体联结在一起的“脐带”扯掉。
她想象自己是一个刚刚做了“剖腹产手术”的母亲(太地狱了),如同母兽般对着镜头哀鸣惨叫,仿佛她真的忍着腹部剧烈到生不如死的巨痛,忍着味道刺鼻酸臭的粘液那腐蚀的痛苦,忍着一个人类远在外太空诞育未知生物的恐怖,她努力蹬着腿,手臂摩擦过溅上鲜血的玻璃……这一切也太真实了!
玻璃罩被打开,在如雷的掌声中,凯瑟琳颤抖着被扶下医疗机。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一身狼藉,大家几乎以为她要骂人了——但她捂着心口只是问:“那个该死的玩意儿,到底怎么爆浆得那么真实的?”
雷德利微笑着解释:“用避孕套裹着它和那些黏液,拍的时候拿剃刀轻轻一划就行——到时候唯一的特效就是把剃刀擦掉,当然,你可能没注意到剃刀的存在。凯瑟琳,你刚才表现得太好了。”
“不,我们剧组的实物特效表现更好。”凯瑟琳冷笑一声。
由于需要重复拍摄选取最好的,以及整场手术的复杂性,一周后……她还在拍这个。
本搭飞机从多伦多到冰岛,到达片场时,凯瑟琳正在午睡——在医疗舱里精神高度紧张集中、还根据剧情需要屏息或大声尖叫的凯瑟琳经常拍一两个小时,就需要被带去吸氧,因为体力消耗实在过大。
本轻手轻脚地坐在凯瑟琳床边的椅子上,悄声给弟弟发短信——卡西作为他执导的《失踪的宝贝》男主,正在声讨他抛弃剧组去看望未婚妻的行为。
“我有什么办法,今天是凯瑟琳生日呢!”本疯狂打字,没注意到凯瑟琳满脸痛苦地翻了个身,“我怎么能不来看——”
他还没发完这条短信,面前的身影突然坐了起来,吓了本一大跳,更吓人的是凯瑟琳直勾勾的眼神——下一刻,凯瑟琳扑到他怀里居然开始抽泣,本人都傻了(这还是凯瑟琳吗):“你知道我刚才梦到什么!我梦到那只异形胚胎和我被封锁在医疗舱里,它要我给它喂奶,然后把我吸干了……我就像纸片一样倒在地上……”
本听得不寒而栗,好不容易把快要精神衰弱的凯瑟琳哄睡后,马上去找雷德利询问情况——“不是都拍了一周吗,”本跑到剪辑室耐着性子把相关素材看了一遍(看得他忍不住捂肚子),皱着眉头问,“难道你还觉得不满意?”
雷德利其实已经觉得凯瑟琳表演得很不错,但他很清楚凯瑟琳的天赋有多高——这样磨下去也许会有更好的效果呢……虽然这不是冲奥片,呃,学院也根本不待见这类恐怖桥段。想到这里,雷德利换了个借口语重心长地说:“她现在是不是需要你的安慰?你想想,要是再多拍几天,她不就更需要你了?”
雷德利眼神斜了一下他——本明白这意思:只要还没结婚,你这未婚夫的地位就没那么稳当……汤姆·克鲁斯订婚两年了,不也还是分手。
但片刻后,本还是固执地说:“我不管这个,你就说现有的素材是否已经满足你的要求了?她敬业到生日仍然这么卖力,而且是她给你拉来了投资和导演剪辑权,你不能对不起她演员的专业度吧。”
“好吧,”雷德利妥协了一半,他毕竟也不是库布里克那样把演员往死里折腾的导演,“今天就不拍了,明天再拍一些奔跑的镜头,这段就过了。”
本跑回去告诉凯瑟琳这个好消息——凯瑟琳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本开心地说:“你今天不拍了的话,我们晚上去看极光吧!我专门带了我的广角镜头……”
凯瑟琳笑着答应,先借了剧组的一辆车带本去看了普罗米修斯取景的瓦特纳冰川——明明一切都如此寂静,但看着层层叠叠的冰舌、冰洞和火山口,仿佛能听到远古传来的冰层断裂的轰鸣声,简直仿佛身处异界。
凯瑟琳觉得冰岛被用作拍摄电影里的外星球属实很正常:这里实在太不像地球上会拥有的场景了。
“太冷了……”本和凯瑟琳哆哆嗦嗦地回到车上取了一会儿暖,又检查了一下油量是否充足,卫星电话信号如何后,继续往下一站出发——但不幸的是,鹅毛般的大雪逐渐覆盖了道路和他们的车,天空中布满乌云……这种天气是不可能看到极光的。
本有些失望,但凯瑟琳沉思一会儿后却突然笑起来,对他说:“先往回走一段吧,有个地方我想去。”
本不解其意,但还是听话地往回开,只是一路上冰天雪地太过荒凉了,他实在忍不住问:“你想去哪里?”
凯瑟琳指着远处一座低矮朴素、屋顶被雪覆盖的彩色木屋,本的心狂跳起来:那是一座教堂。
他几乎是冲刺般飞驰过去,凯瑟琳尖叫着让他减速后才慢慢停下。两个人穿上最厚的衣服,手拉手顶着簌簌的雪花深一脚浅一脚,往这座孤零零矗立在荒原上的乡间小教堂走……说实话,这一路太空旷,他们差点怀疑这没有人,好在走近一点时,他们发现了灯光。
凯瑟琳在门口使劲抖雪,整理头发。本则迫不及待地冲进教堂去找人,果然看到了一个牧师,一个女工作人员——而且都茫然地看着他,显然不知道他是谁。
这让本心酸又庆幸。
牧师只会冰岛语,本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年轻的工作人员倒是会一点英语。两个人艰难沟通,本正准备告诉她,他们是来结婚的,凯瑟琳的身影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下一刻,本看到工作人员的脸上突然绽放出光彩,冰岛口音浓重的她说出一个本绝对听得懂,但绝对不想听到的英语单词:
“Rose!”
凯瑟琳被她这一喊尬在了原地。片刻后,凯瑟琳笑容勉强地对本说:“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